着古书钻研出吃蟹方法,又细细告诉吴娇儿烧酒里放菊花瓣的妙处。

湘帘高卷,正有几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走过窗下。

婉婉扶着窗框略探了探身子,叫住了他们。才要说话,却见他们脸上一个赛一个的愁眉不展。

她轻轻道:“你们……”

“小人是奉命回来给裴大人收拾包袱,即刻就往杭州去。”

她怔住了,“怎、怎么”

“李将军他……”

根据文法,这甚至算不上半句话,却像一股子冷水扑到她的领子里,顺着脊梁骨,浑身彻骨的凉。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银子角硌得手心生疼,“他,他怎么了?不是说已经见好,怎么”

然而小厮对军中的机密也知之甚少,并不能透露再多的消息,转而急忙地去打点行装。婉婉愣了一会,提着裙子匆忙赶到了前面书房,裴容廷正在书匣子前拣书,看到她就知因何而来。

他低低道:“是瘴疠(疟疾)。”

瘴疠是文雅的说法,民间俗称打摆子。这种病北方少见,就是南边森林子里头,天热,水多蚊子多,容易发作。

婉婉没得过也没见过,啊了一声道:“这病有多要紧,他是怎么得上的?”

“瘴疠本身也有轻重缓急,南边湿气重,他诊治了半个来月没见好,只能先回来养着,让我下去替他看管几日。”瘴疠一般都是毒虫叮咬,而这次李延琮染上的极凶险,他怕婉婉担心,也没告诉她。

可婉婉听了,也猜度出来了。李延琮一定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才会调派裴容廷这日防夜防的人去立即接手杭州的军营。

她没有办法干涉,只能拽着他袖子可怜兮兮地求他小心,说着自己先把眼圈儿红了,倒得裴容廷温言款语哄她宽心,俩人也不知道谁才是上战场的那个,反正挨着月桌说话,越离越近,底下人都避出去了,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裴容廷是在黄昏时离开的,伴随着一场淋漓的大雨。

这场大雨彻底结束了濡湿的夏末,而江淮的初秋永远阴雨连绵,李延琮被送回淮安的那天,已经进了九月,也依然潇潇地下着雨。

也是一个黄昏,郎中急急忙忙冒着雨赶到上房,婉婉也溜了来,潜在窗下,咬着汗巾,焦急地听大夫的诊治。

其实下午他倚在竹轿椅里,被抬进府衙的时候,婉婉曾远远地看到了他。那会儿的他虽脸色苍白,神色涣散,一股子虚弱的不耐烦,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要死要活。

可很快,他发起病来了。

她后来听经历过的小厮说,这种病,先冷后热,冷的时候像坐冰凌,热的时候又似卧蒸笼,还伴随着钻心欲裂的头疼,疼得天灵盖破。

在地狱里滚过一遭,好个一天半天,等着罢,马上就要再来一回。

婉婉在窗外听着,听李延琮咬牙切齿地抵御着痛苦的呻吟,声音变得沉了,却也更凄惨,简直是拿钝刀子锉人的骨头。

郎中们围在里头,小厮们进进出出,打水,煎药,窗前的铜盆里泡满了濡湿的汗巾。低微而杂乱的人声里,间或听得见李延琮疯癫的咒骂,也不知骂的是谁。

即使是在睢阳,他整个脊梁皮开肉绽,需要用烈酒烧开生生涂在背上,也没听见过他如此声嘶力竭。

他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