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怔了一怔。

这些日子太快乐了,轻飘飘踩在云朵上,甚至没有心思深想李延琮对她所谓的喜欢从何而来。

但这会子也绝不是细想的时候,她们说话的功夫,外头两人已经提步往厢房去了,婉婉叹了口气:“裴大人先前提起,本就想和李延琮挑明,这会子倒‘择日不如撞日’了。我只怕容郎好性儿,是个体面人,碰上李延琮那蛮不讲理的,少不得吃亏……”

作为婉婉口中的体面人,裴容廷这会子正站在厢房的堂屋里,掖手看墙上没名没姓的山水画。

高鼻薄唇,白璧皮肤,通身象牙府绸夹袍,月光下气定神闲地像只瓷瓶,倒也不辱没她的形容。

屋里也没点灯,一道月光斜斜切过青砖地,他踏在那光线之内,楚河汉界般隔开了自己和李延琮。

李延琮把自己撂在对面的黑漆交椅里,声音起伏不定,寒津津的瘆人:“尚书大人有本事,说说罢,什么时候的事。”

裴容廷收回目光,眉眼淡然,反仰唇问他,“将军问哪一次?”

李延琮像是有一把刀插在心上。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哐当一声巨响,仿佛石头打在水银镜上,把他心底的幻境打得支离破碎。她在别的男人床上会是什么样子?他冒出一个念头,却极力抑制住了脑中那娇红的粉面,太阳穴青筋暴跳,大骂了一声混账,也不知是骂谁,“当初不是你他娘的白纸黑字叫永远不和她相见,今儿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这鸡鸣狗盗的事来,尚书倒使得好一招瞒天过海!”

裴容廷看也不看他,徐徐踱到窗边。

“不敢,将军偷天换日是本事也不小。我的死讯,不也一样谎报给了她。”

李延琮这人没甚羞耻心,也从来不以好人自居,听见这话反而冷哼着笑了,“那又如何。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你往衙门里问问,除了门口俩石狮子,还有谁不知道我的意思。”

才行了事没洗澡,素纱中单领子还濡湿,裴容廷推开窗子吹风,望着那澄澈寂寥的月,“既如此,将军与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从前约法三章,你我既都未遵从,索性一笔勾销。打今儿起”

“打住。”李延琮哂了一声,抱着手臂倚在墙上,帘栊的影子斜斜映在他脸上,潋滟的眼明明暗暗,“姓裴的,你别忘了,她早五年前就是我的妻,不过是让你鸠占鹊巢白得了一年的便宜。如今她恢复了徐小姐的身份,原该顺着老令儿走。孔子他老人家说‘必也乎正名’,我是先头太后主的婚事,你又是哪路货色?这要是在太平盛世,偷香窃玉,早押起来扭送衙门,你这读圣贤书的还做梦呢!”

他如今倒大义凛然了,知道他俩互相有意,只好搬出那道圣旨做唯一的护身符。

可他并不知道这是裴容廷的症候所在,反倒无意中打了七寸,半晌没听见动静。

裴容廷缓缓回头,锋利的眼梢瞥了他一眼,竟完全没接他的茬,接着说了下去,“打今儿起,我可以不见她,条件是也不许你去扰她。应不应,将军自己掂量。”

他的神情平淡,语气却坚定,乌云压城,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

“你”

李延琮就恨他这冰壳子脸,这会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牙根痒痒。

三年来过惯了懒散的日子,可他到底是受过储君的教育。甭管他再宝贝徐令婉,再把裴容廷恨得要死,真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拿让他那她换一员干将,那也是划不来的事。如今他正用得上裴容廷,远的不说,只说月底兵分两路下金陵,下湖北,也指定少不了他。就算拆桥,那也得等过了河再说。

话到嘴边,李延琮生生忍了下去,想换个声气儿,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他眼睛漂亮,吊个白眼也别有有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