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口中的女侠,事实上的山大王正傲然而立,朗声说道:“卓大人,也没什么,我请你来,也就是要与你算一算你名下的帐而已。”

我在角落听着,心想她果然是要打人家家产的算盘么?确实,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能做到年老平平安安卸任的官员,再怎么不贪赃枉法,那油水也是足足的,否则又怎会请这么些镖师来沿途保护周全。

那老爷子显然也是如此以为,闻言惶然道:“这点钱财,寨主您尽管拿去好了,卓某家中还有薄产,不必倚靠宦囊。”

却见少女面色一冷,大声说道:“我练霓裳虽然为盗,可盗亦有道,你可问问懂行的人,我练霓裳几曾乱取过人的银子?若然你真是清官,我一文也不要,若然你是个贪官,哼,那我可对不住,银子也要,脑袋也要,你听清楚没有?”

那老爷子眼见着脑门上就淌下汗来,身子微微颤抖,可见为官久了亏心事还是有的,而我听得这番义正词严,多少有些仲怔。

那边少女斥完,停了一下,又复缓缓道:“卓仲廉,你且听着,你做了十多年官,收到下属与地方所送的银两共是七万六千七百两,这笔钱乃是不义之财,我全取了。另外钱粮折头是叁万二千五百两,这笔钱虽是朝庭定例但出自百姓,我也要取了,代你还之於民。另外你的俸银是一万六千八百两,这是你应得的,我发还给你。你做了十多年官,油水仅有十万多两,你算不得清官,但也还算不得贪官,只算得一名规规矩矩的朝廷大吏,现在帐已算清,你服也不服!”

一席话下来,老头儿越听越是面露惊诧,临到最后听出了苗头,又显出些喜来,赶紧连连拱手作揖道:“服,服,练女侠对老朽这些年的宦囊收入竟能如数家珍,账目分明,丝毫不错,老朽心悦诚服!”

“你服气就好。”得了如此回答,少女满意点点头,对一旁使了个眼色,站她身边的那名女喽兵就走出来,手一抬,掷过去一面令旗。

“我把你的保镖打发走了,现在还一个给你。”见对方愕然不解,山大王傲然解释道:“你的人和剩余钱财车马现在都在寨门口,出去以后把这面令旗插在车上,省内一路没人敢动你分毫,比你那个什么武当派的保镖要强得多!”

老爷子立即显得大喜过望,慌忙收了令旗,正待叩谢,却有旁人过来示意,领着他就要原路折返往竹林外而去。

于是转身离开之前,老头儿只来得及抱拳答谢,只见他先向练儿作了个揖,又微微一动,面朝我所站立的方向也作了个深揖。

原来他早已见到我,或者在他眼里此事能发展成这般局面,化险为夷,其中怕是有我一份功劳。

可惜,事实是,此事发展成这般局面,我比他更预想不到。

我知道练儿已然长大,她是练霓裳,是坐镇一方的寨主,是名震武林的罗刹,到这一步,她必然是学会了许多的,所以她交友结盟我不惊讶,她杀人取首我也不奇怪,那是她的成长,是她新长出的枝叶,若说我对此有什么情绪,怕也只是深深的抱憾,抱憾自己错过了她的这一段成长,这一段美好年华。

可是,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却令人感觉异样疏远,远超过了所谓成长的范畴。

古语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成长也遵循其中框架,而恣意不羁如练儿者又怎可能会费那心机去步步谋划,点滴调查?这种缜密城府,她纵然再聪颖过人也该是不屑的,假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便不再是我心中熟识的那个练儿。

而假如她没有这么做,那么,现在身边,就该有能教她这么做的人,甚至代她这么做的人存在。

心念至此,抬眼看去,此时卓老爷子已不见踪影,竹影下的少女却没有回头过来,而是继续站在那里与身边人说着什么,轻声细语间听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