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颌首笑了笑,店员搬来椅子伺候她坐下,再看向谢琳琅,不似在京时女学生的打扮,梳一根油松大辫,戴着圆顶帽,穿藕粉色窄袖衫,外罩一件黛墨缎滚、绿豆色洒花厚背心,穿条黛墨束脚裤,配一双小牛皮靴,倒不同寻常大家闺秀,有股子英姿飒爽的味道,显得分外洋气。

桂喜有些灰心地想,其实谢小姐与许彦卿并肩站一起,倒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谢琳琅也在打量她,之前听许嫣讲了些桂喜的事,抽食了鸦片烟又戒掉,狠是折腾一番,来时还想着会成甚麽模样,还是那个皮肤瓷细若一片水磨年糕的娇嫩小妾麽!

变是变了,却是由娇嫩变得娇媚,依旧梳着凤尾髻,前流海儿齐整盖着额头,春眉水目,唇瓣口脂涂得嫣红欲滴。穿桃花粉紧身绸袄子,领口别一枚红宝石元宝扣,下着丁香色裙子,把那起伏曲线展露无遗,看来许彦卿还是很宠爱她的。

李掌柜来禀帐本都备齐全,桂喜让他放着稍后再看,谢琳琅扫视四围:“这铺子是许二爷给你的?”

桂喜摇摇头:“只是替二老爷看看帐而已。”莫名不想让她知道许彦卿对她的好。

谢琳琅推了许嫣一把:“你不是要看首饰麽?快去,我要和桂喜说会话!”

桂喜朝李掌柜吩咐:“你把新到那几套拿给小姐选。”李掌柜应诺,领着许嫣去了。

就余下她两人,谢琳琅笑着问:“许二爷待你好不好?”

第一四一章 佯镇定

桂喜避而不答,只抿唇微笑:“前时在京城,你也是这般问我。”

“那他待你好不好?”谢琳琅问的不依不饶。

桂喜想了会儿:“凡有谁问我的名字,是甚麽桂?又是甚麽喜?二老爷说是桂花的桂,喜欢的喜,我那会不识字,只知自己是喜庆的喜,心里怨他总是说错,现才晓得竟是一个字 、一样的。谢小姐问二老爷待我好不好,应是好的罢!”她看着窗外一对乌黑大燕子斜掠过,有些出神:“其实不敢答您,因我现还浅薄的很,怕日后发现这个好不好,非是自己以为的好不好。”

“桂喜.......”谢琳琅有些吃惊,原以为她会说:“没见过谁再比二老爷人好心善。”毕竟锦衣玉食滋养的她娇媚楚楚,还给了这间铺子与她打理,不过是一个姨奶奶,这在江南世家大族闻所未闻。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该知足的。”没有许彦卿,她不过还是个到处跑场子的小花旦。

桂喜笑了笑,曾经一门心思在玉林师兄那里时,只盼着夫妻一对、儿女一双,守着清贫彼此相守过一辈子,想着都觉踏实而美好。

她从来没贪念过甚麽大富大贵。

却偏遇到大富大贵的二老爷,他虽处处疼宠她,爱护她,却总如镜中花、水中月、让人虚浮踩于软棉上,似乎稍一用力儿跺一下脚,便会突然堕入无底深处,摔得粉身碎骨。

她一定会死的罢,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能再只顾着自己。

谢琳琅这般尊贵的女子,怎会懂她患得患失复杂的心绪,反觉得她野心勃勃贪得无厌罢。

桂喜端起茶吃口,语气很真诚:“我很感谢在京城时能遇见你,得你提点,学会读书认字数术,会写简单文章会算帐,不怕谁能欺我骗我蒙拐我,变着法儿攒了不少银钱积首饰。所以......”她顿了顿,还是问出来:“谢小姐这趟回来是要和二老爷成亲的罢?”

谢琳琅不置可否,拈掉一根断了的长发,才道:“否则我回来做甚麽!不过你应知我的心性,是容不得甚麽姨娘呀通房这类的,更不要养别人的孩子叫我娘亲。”

桂喜倏得攥紧手里的帕子,觉得自己脸颊的血色褪去很快,不留一丝温度,幸得出来时脂粉涂得厚,侧面镜子里的自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