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动,同跪的男孩立刻伏在草席上放声嚎啕:“狠心的哥哥哟,你这撒手一去,留下我们怎么活呀?爹娘去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照应我们。”
因安徽等临近长江的地带发了洪灾,涌到江宁的难民越来越多,每日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围观的人没有拿银子接济的意思,指指点点倒是出了主意:“想开点,你俩合力将哥哥抬到西边化人场,就扔到里头自有衙役点火焚了。”
“罪过,尸首都臭了,早处理落个干净。”
鼻端嗅到难闻的气味,玄昱微微皱眉,不禁展开手中的湘妃竹扇。
还没等人上前,已有热心小贩瞧出他们是买下人的主,一边指着两人,一边赔笑道:“大东家菩萨心肠,给这兄妹一个合理的价钱,好让他们的哥哥早些得到安置。”
男子白面无须,躬身看着主子的脸色,细声道:“主子,买人可有讲究,发色油亮牙齿整齐的才得用,今日没赶上巧,这两个都不中用。”
小贩一听来了懂行的,急忙道:“东家这话不然,这年头穷人食不果腹,一年难得喝上几回油水,何谈发色油亮?您瞧这两个娃牙齿差不多就行。我一卖菜的又不挣您银子,天天瞧着也有经验,就这条看好了,领回去米粥白面养几天,保您得用。”
男孩瞧来人衣着贵气,忙接话:“我兄妹虽走投无路,但没插稻草也就是不卖自己,各位爷发个好心肠给点银子吧。”说完,又呜呜哭起来。
“臭脾性!”小贩斜眼一打量,忽感眼熟,心里不刻便有了大概,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不知好歹,这世道能讨着几个铜子儿?跟了好东家才有饭吃。”
小贩蹲身挑起竹篓而去,人们瞧着没什么热闹可看,逐渐散去。
这就是朝臣们口中的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玄昱原本心绪平静,此刻被这人间惨剧搅出一腔涟漪,低头看向那个女孩,她年约十五六岁,肩膀单薄,穿着墨蓝色粗布衣裳,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依旧能看出相貌端正。
棠儿举目而视,那折扇之上是一双剑眉和明若朗星的眸子,他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形修长,穿一袭干净刺目的白衣,潇洒飘逸,恰如临风玉树。
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玄昱心下莫名一动,侧脸对太监道:“给他们一些银子。”
眼见他大步走开,棠儿突然开口:“一百两,做牛做马,上刀山下油锅任凭主子差遣。”
太监掏出几个碎银子,本是准备打发了就走,听见这话不禁嘲笑:“一百两,你的命好值钱嘛。”
棠儿一笑,两颊现出浅浅的酒涡,不紧不慢地说:“外人看来贫者之命贱如草芥,我这条命虽不值多少银子,却是自己最为宝贵之物,故不得不敝帚自珍,要个好价钱也是求个安慰。”
任何人都藏有一份赌徒的心理,玄昱惊讶于她与表象不相匹配的勇气,没有回头却停了脚步,“人我要了。”
“主子,她这是漫天要价,这种小婢丫头贱命一条,顶多值个十几二十两。”
玄昱半眯着眸子,并不言语只是冷冷一眼睨过去。太监兀自一愕,急忙道:“奴才知道了。”
目送那抹高大的背影远离,棠儿已然将方才之事在心中过了一遍,起身活动略微麻木的双腿,“三百两,先验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