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看着姑娘被汗打湿的鬓发软趴趴地贴在晶透红润的脸颊上,还有几缕并着,随着傍晚的晚风在空中起伏。

“唉。”

“但我的心都碎了。”

宝知听到这里不是感动,不是想嘲笑,而是委屈。

所有人都把希望压在梁宝知身上,所有人都希望梁宝知永远云淡风轻、运筹帷幄,最后胜卷在握。

或许是虚荣,或许是责任,她真的做到了。

当很厉害的人真的很幸福吗?要装作毫不在乎,永远淡定,永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真的好累好累。

这个计策,是她想了很久,最为稳妥,并且出错的可能性最小,后果最轻微的方法。

却也凶险无比,也许不小心就惨死在客船上,也许落水时被水草缠住脚脖子就淹死了,也许被树林里被燕国公的人发现而被砍死,也许在成安被守卫发现,也许在攻城时……

谁不怕死啊。

宝知需要在外人面前装的威风凛凛,但是邵衍是特殊的。

她很早就发现了。

邵衍是特殊的。

宝知鼻子一酸,眼泪就落到腮上。

她不想哭的,但是恐惧和后怕层层爬上她的身躯。

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做错了,错的太厉害了。

她不该利用邵衍的,不该瞒着邵衍的。

所谓大局为重是正道,但是这真的太伤害邵衍了。

她还有弟弟、有郡主、有姨母姨父,可是邵衍只有她。

“对不起。邵衍,我不该瞒你的。对不起。”

她侧着头,不叫他看见自己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丑模样,却露出沾着水光的芙蓉眉目,让他看到梁宝知的脆弱与不堪。

当一个外界看来强大无比的人流露出的一丝缕脆弱才是最迷人的。

她本质就是这般自私的人,做任何事情,即便是真情流露也要借此获利。

她的泪不能白流,要让这泪软了邵衍的心,把他困在这泪里,生生世世都不许他逃离。

如明月般的美人梨花带雨,真是叫人心痛。

邵衍从怀里取出手帕,缓缓递到她面前。

宝知接过,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脸颊。

“不生气。嗯?不生气好吗?”她露出一抹笑,贴过去抱住邵衍的腰,抬头要去亲亲他的下巴,却见男人脸上没有惯例的温润。

他不再笑了。

宝知环住他的腰的手便僵住,不敢碰到他,只得虚虚地环着。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理解你,谅解你对吗?”

“是的,这些计策皆是以大局为重,这是自然。”

“想来与男子亲近早已列为计划的一环,只是这时我出现了,恰好是我,是吗?”

宝知没有打断他的话,擦拭眼泪的手握着帕子垂在身侧。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膝盖却越绷越紧,后腰也挺着。

“你道歉,只是懊悔没有瞒好,你不会觉得你错了。即便再来一遍,再来一万遍,你都会这般做。”

他“呵呵”一笑,声音低哑:“现在结束了。”

“真是难为姑娘,忍受了数月,与我这等劣货亲近,”邵衍脸上又挂上温柔的笑:“衍自会请示祖父,不日离京回雍王封地,定不会玷污姑娘名誉。”说罢拱手离开。

宝知没有开口,没有回礼,没有追上前,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瘦如细柳的背影离去。

刚刚她接帕子时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一些皮肉都没有,只有硬邦邦的骨头撑着薄薄的一层油皮。

邵衍生气了。

他不肯原谅她。

到底是谁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