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一拍大腿,这才反应过来。
这老妇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嬷嬷所假扮,王嬷嬷腿和腰自然也没摔坏,这会儿忙不迭跑到沈漪漪适才拐去的小巷子,只瞧见一角衣衫飘然而过,人早就跑远了,不由气得直跺脚,大骂道:“小贱人,小娼妇!你莫让我抓到你才好!”
却说沈漪漪跑出小巷子,匆忙系好自己的幂篱,不敢从南街回家,径自便向北死命跑去。
也幸好定襄是个不大的小县城,从北向西绕过三个坊再往南跑,这时路上大多都是逛完东西市准备回家的行人们。
天色将晚,东西二市闭市之后马上就会敲响暮鼓,而后城门关闭,来不及了。
沈漪漪从角门偷偷溜进自家宅子,先回房换上男装,而后将女装塞进包袱中,手忙脚乱地胡乱地又往里头塞了几件衣衫与自己的荷包,推开房门便直往外头冲,吓得日常替她看门做饭的孙大娘手中的碗都碎在了地上。
“郎君回来了?郎君这是怎么了?怎这般行色匆匆,可是出了……”孙大娘擦着手从膳房中探出头来。
“孙大娘,现在就跟我出去,我去你家借宿一宿!”
沈漪漪来不及解释,喘着粗气抓起孙大娘的手就往角门跑。
孙大娘“哎呦”了一声,一头雾水跟着问道:“郎君要去奴婢家住?可可是这都快要宵禁了,会不会来不及了啊?”
虽扮作男子,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沈漪漪不敢一人夜里独自睡,便花钱雇了孙大娘,孙大娘干活勤快,身强体壮,平日里街坊邻里见了都不敢欺负她。
“来得及!”
话刚出口,孙大娘便见自家郎君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停下。
杜云芝,是京兆豪族之一杜家的嫡出姑娘。
若她没有料错,当年她被卖的事情……一年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终于在脑中串了起来,沈漪漪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掌心,恨意从眸中泄出,眼眶通红。
杜云芝……
一年多前她与表哥在城西郊的昆明池游玩,表哥无意救了失足落入水中的杜云芝。
杜云芝的父亲杜恒是吏部侍郎,曾主持过三届春闱,如不出意外,兴许便是第二年春闱的主考官。
不知是不是杜云芝回家与父亲说了这事,此后杜恒便时常召表哥出入杜府,对表哥的行卷诗文大加称赞、颇为赏识,甚至时常邀请他参加各类游宴,那时距离春闱还有一年。
大周朝科举考试并不糊名,除了真才实学,依靠更多的反而是考生素日里积攒下的名声与人脉。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谁不想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状元郎?若能有幸得主考官的赏识,莫说是参加几个热闹的游宴,便是抛妻弃子娶了主考官的女儿的薄幸郎亦大有人在。
但漪漪知道,表哥不是那般贪慕虚荣的男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阿爹临去前将她托付给表哥,若是她不信他,这天底下又有谁可信?
所以她从未过问,只由衷替他高兴。
仅有一次,表哥归家太晚,漪漪担心,来到杜府门前时,远远地看见那年轻美貌的杜家娘子领着婢女嬷嬷欢喜将表哥送出门口。
其中一人,便是适才街上的那老妇人!那时遥遥一眼,虽面容模糊,但她隐约记到现在,还有那带着长安官话口音的定襄话,那妇人以为她是傻子不成,竟胡言乱语什么她在定襄住了几十年?!
西市根本就没什么锦绣绢行,沿着巷子左拐,也根本没有屋舍供人居住,而是一排夹道细柳。
来到定襄之后她特意熟记每一条街道、巷口,便是为了改掉自己路痴的毛病,待来日遇到危难之时,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