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地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家人。
还有一点便是,他并不相信叶锦书的说辞。这样隐秘的真相连他母亲都未能探知一二,何况他一个全然不在局中的外人。
叶锦书从他的眸中读出了他此刻的情绪与想法,他强撑从容的神色里显然是有着些自信的。
若他面对的是个普通人,那他的这点底气是有理有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高明的。
他并没有被人拿住了软肋便立马卑躬屈膝地主动合作,而是权衡一番利弊后决定打一场持久战。
可他面对的是叶锦书,一个活了两世的男人。他所知道的几乎可以贯穿一个王朝。故而他的所谓无声反抗不过是困兽之斗,负隅顽抗罢了。
叶锦书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张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图。信陵君身姿伟岸,持剑插地,脚下是敌人血淋淋的尸首。
他静静道起相关的典故来:“战国时,秦围邯郸,信陵君窃取兵符,夺取兵权,领兵顺利解了赵国之困。可他风头过盛,遭致他兄长魏王猜忌。
一向礼贤下士,举世贤达的信陵君却一改从前正直风貌,开始与宾客彻夜饮酒,亲近女色,甚至推脱上朝。”
他看向霍子戚,征求赞同般地道:“你听听这故事是不是很耳熟。和咱们座上这位宫少爷的行径是不是如出一辙。”说罢,二人齐刷刷望向脸色再度发青的宫岚岫。
宫岚岫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他警惕又恐惧地盯着叶锦书,仿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装着无比骇人的光芒,叫他无法直面。
霍子戚配合地问道:“那信陵君为何要这么做呢?”
叶锦书继续娓娓道来:“秦王忌惮信陵君,便使计离间魏王与其弟信陵君的关系。魏王疑心,收回了信陵君的魏国兵权。有人说他是心灰意冷才纵情酒色,可我倒赞同另一种说法。”
他直面宫岚岫,说出了那句关键:“自污名节以求自保。魏王猜忌信陵君,不过是因为他久负英明又手掌兵权。他手下门客三千,人脉遍布全国。
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样优秀的人才是福亦是祸。但凡会动摇自己的宝座,都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是而信陵君故意自毁名节,便是为了借机告诉魏王,他信陵君不过也是一介凡夫俗子,他有着世人都有的缺点和短处,于他并没有威胁。否则他怎能在他兄长手下安度晚年。”
他顿了顿,特地看着宫岚岫说:“我想,国公爷也是这般说服你的吧。”
宫岚岫坐在椅子上身子发僵,只觉后脊梁上爬上了一道寒气,直冲天灵,再由头颅弥散至四肢百骸。仿佛身悬半空,无处可踏,毛骨悚然。
霍子戚见他动摇之情溢于言表,不免也警觉起来,话题似乎越来越深了。
原本只是探究到钱衍这里,怎么忽然就牵扯到了朝政了。国公爷与陛下之间难不成另有嫌隙?
他问道:“可是国公爷并无兵权啊,在朝堂上也不过是无欲无求一文臣,何苦要如此小心翼翼,出此下策。”
叶锦书微笑道:“国公爷的长女景徽贵妃不是才诞下一个皇子嘛。皇子百岁宴,陛下为其大肆庆祝,全国上下普天同庆,你这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