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拍着手上才燃尽的烟灰,回到屋里,见状关切道:“这光也太暗了,仔细眼疼。”
叶锦书头也不抬地回说:“不劳大夫费心,不会给你增添负担的。”
他一贯说话这么不饶人,赵大夫也惯了,顺手又给他掌了一盏放置他眼前:“只是那人着实厉害,断了一截小指还能做的滴水不漏。”
叶锦书双目顿时舒适许多,缓解了酸涩,便停下稍事休息。
赵大夫坐在他对面,见缝插针地问:“明日我要去碧云寺祈福,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叶锦书缓缓活动着脖颈,盯着半空的某一处说:“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赵大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不过我倒觉得人逢迷茫时,去佛前的蒲团上跪一跪,心里蹦出几个俗念来,这日子也就有了盼头。你没有什么念头吗?”
叶锦书脑海中一闪而过拈花小镇的烟火与人物。昙花庵中又安静下来,两片火光前照亮着他的上半张脸,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扑出两片青弧的阴翳。
翌日一早,霍家驱了马车先行赶到叶府门前。叶府的两顶枣红色四角轿辇已经备好,仆人丫鬟也已然准备就绪,纷纷站好。
霍子戚趁着等待时间,跳下马车对哥哥说:“哥哥,我去瞧瞧锦舒。”
霍濂微微颔首同意。
昨儿夜里霍子戚归家,回房时路过冯锦舒厢房,在其门前与她知会了一声,今日要去碧云寺祈福一事。
冯锦舒鲜见愿意出门同行。霍子戚猜想许是她为了替亡故的父母祈求哀灵早登极乐,便应允了。只是她还是不肯示人,上了轿子后再不肯下来。
霍子戚来到冯锦书轿辇帘前,轻敲了敲轿壁。他觉得叶家毕竟是名门望族,既然一起同行总要打个照面,便劝说她下车露面,与他们寒暄几句。
谁知冯锦书一听这话,登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条雪白的丝帕不断擦拭这滚落的颗颗泪水,不一会儿就湿了大半,好不伤心。
她颤声道:“你让我如何面对他们?告诉他们?我是前不久才因勾结贪官而被陛下处死的冯氏之女?如今的我还有何颜面示人。”
霍子戚哑口无言,默默叹了一气,还是离开了。他知道冯锦舒对双亲的去世越悲伤就意味着对他的埋怨就越多。
可即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亲手将冯氏送上断头台。
不久,叶蓁蓁挽着母亲的手,亲昵地走出来了。见到霍家马车已至,想着车上有霍濂,登时娇羞尽显,忙不迭松了母亲的手,快步登上了自家马车,而后偷撩起车窗帘,悄无声息地偷偷望着那处。
叶庭秋与她的反应神似,轻轻一瞥那车中人的侧颜,只觉刺目异常,也加快步伐地离开,上了车。
马车上众人各怀心事,不知碧云寺中宝相庄严,法力无边的佛祖可能解决这些年轻男女满怀的愁绪。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碧云寺。碧云寺坐西朝东,依山建造,殿宇错落有致,层层递进,依山叠起,院内一共六进殿落,左右有配殿,厢房陪衬,南侧设立罗汉堂,北侧亦有水泉院,相映成趣。
灰瓦卷棚方形山门前蹲踞着两只石狮子。马车还未停泊,就可见人来人往不断穿梭在山门下,石狮间,十分热闹。
霍濂指着门前两旁树林边际一茂密隐蔽处的一辆马车随口道:“那貌似是宫家的轿辇。”
霍子戚接话:“宫家?是定国公宫家吗?”
霍濂点了点头,无意间提起:“大抵是为了宫岚岫而来的吧。”
霍子戚听见这个姓名,登时忆起万仪楼中那把海南黄花梨罗圈椅背上的名字。
既然哥哥说宫家是为他而来,估计是身体欠安,来求个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