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乱世匪枭的从容,与这苍生道义隔着天涯,隔着不可僭越的鸿堑,隔着桀骜不逊的藐视,隔着桑田沧海的恩怨。
茫茫云朵遮了余晖,不及午后的旭日明亮,是晦暗的,是萧索的,是倦怠的,我讶异于男人的脸,那张风流斯文,此时刚毅狠厉的脸,他无限暴戾,区别于林焉迟的银鞭,他手持狙击枪,犹如寒光犀利的一柄长矛,他所及之处,枪声四起,射在山头安装的枪靶的子弹粒粒刺穿靶心,十连击百发百中。
林焉迟的身躯利落转圜,不露声色回旋踢,试图复制毁灭牌杆的奇迹,他招招锋芒毕现,阵阵毒辣,严昭被动抵御着,处于下风,但他丢了枪械后,全神贯注的马术更胜一筹,他肆意疾笞而来,四只铁蹄嗒嗒作响,黄沙熙攘,林焉迟鞭长莫及,毛绒绒一簇顶尖扫了他的马尾,黑马仰天长呵,几乎腾云驾雾凌起。
什么戏台吟唱娘子的柳郎,什么陌上公子世无双,什么白璧无瑕的璞玉,哪有这一幕潇洒震撼,摄人心魄。
我恍惚愣住,他们并未发现我,角逐到高潮百般激烈,死咬着不罢休,在我被逼上绝境人仰马翻的千钧一发之际,林焉迟瞳孔骤然一缩,他勒住缰绳,长长的一声吁
我的小白马受了惊,踢踏着蹄子躲避,我在马鞍也被颠簸得东倒西歪,我尖叫着,命令它老实,它反而折腾得愈发凶猛,上窜下跳跌宕咆哮着,我猝不及防,失了前倾平衡的良机,整个人踉跄得彻底。
红白二马相交的一刹,林焉迟眼疾手快将我扯到他的马上,稳稳坐在身前三分之一的马鞍,他滚烫的胸膛重合着我脊背,那忽浓忽浅的尼古丁和薄荷芬芳交织如幻,我察觉到冰冷骑装和他臂弯灼烤的体温流淌于我骨骼,火与冰分明是矛盾的,极端的,对垒的,却又说不出的契合。
春风拂过他汗涔涔的短发,露出明净隽秀的额头,他撸起袖绾的胳膊旁若无人摁住我臀部,万籁俱寂中,他单薄的喘息亦是忧郁的,不加掩饰的仓促,他眼睛仿似幽邃的江海湖潭,有细碎的裂帛和金箔在颤动,我乌黑的长发铺陈在他膝上,耳环战栗,缠住了他戎装的第一颗纽扣,我回过神一搪,匍匐在马颈,和他保持距离,“林先生的马突如其来,是蓄谋撞伤我,再留宿软禁几天吗?”
054朝思暮想(下)
林焉迟反手一鞭,抡在咫尺之遥的白马后腿,马像着了魔,嘶吼着消失在山涧。
他不假思索一跃落地,朝我伸手,我视若无睹,喊严昭。
他淡笑着走来,自下而上抱我下马,他佯作客套说,“我的马位置远,是林先生救你,否则坠马是会伤筋动骨,梁夫人要疼哭的。”
我面不改色越过严昭,“多谢你。”
林焉迟掸了掸衣襟的花粉,“举手之劳,严先生太见外。梁太太在曾公馆病了磕了,是我的待客不周,钧时很爱惜他这位前妻的。”
严昭捋着我鬓角的碎发,“前妻的精髓不是妻,而是前。林先生口口声声,是忘了她如今在谁怀里。”
林焉迟抬腕打量表盘,“严先生有逞口舌之快的心思,多劳碌正事。”
严昭胸有成竹,“不耽误。”
他话音刚落,一名保镖匆匆从栅栏外的小巷子赶来,吓得跪在草坪,他结结巴巴说,“林先生,严老板的大堂主和咱曾爷撕破脸了。”
林焉迟泰然自若瞟了严昭一眼,“确定是严老板的人吗。”
保镖欲言又止,“阿荣。”
严昭不疾不徐点了一支烟,他伫立在那里,仍是芝兰玉树,流畅熨贴的裤线都笔挺如昔,别有一番气韵。
“在哪。”
保镖说花厅,他又补充,“公馆到处都是。”
林焉迟故作惊愕,“严老板,什么意思,逼宫吗。”
严昭捻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