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承嗤笑,“除非他愿意前功尽弃,他会愿意吗。没有任何人愿意打碎自己的心血,他筹谋的时日越长,耗费越大的心血,越不愿意它化为乌有。能拼就不退,总要在沙场上求个善恶因果,输赢之分。”
他从沙发上站起,往餐厅的方向走,“沈怀南会拼到底的。”
他在酒柜里挑拣着红酒牌子,眼镜男忐忑不安,“许董,您有胜算吧。”
许柏承启开瓶塞,“兵不厌诈,我擅斗,他也擅斗,我的危机比他更甚,至于胜算,六成。”
他们都长吁气,“许董能占六成,我们也稍稍安心了。”
我洗了澡,换上缟素的白裙,走到书房外,沉默着推开门。
正中央的供桌摆放着许崇文遗像,往生香缭绕着死气沉沉的黑花。
我恍惚一年前,他牵着我手,面带春风,像一夕间年轻了十岁,“林姝,我很高兴。”
我确信那时,他是真的高兴。
可只那时是真的。
许崇文何时识破了我的虚情假意,我浑然无觉。从我出现的一刻,还是婚后的某个黄昏,某个黎明,它似乎是永远的谜团了。
也许他有过片刻温情,爱护着我,疼惜着我。
无关欢好风月,无关男女之情,只怜悯我错付真心,怜悯我为人鱼肉又无可自拔。
保姆发现了我,她急忙迎上,“夫人,您休息吧,先生吩咐了,秘不发丧,不办葬礼,不刻碑文,清清静静的火化安葬,许董生前花团锦簇,死后安宁最好。”
我舔着发干的唇瓣,“听他的,他是长子。”
我迈进书房,两柱白蜡在遗像两端焚燃,燎着他面容,微笑的,苍老的,银发斑驳。
许崇文一世风光,商场如战场,金戈铁马,戎装长枪,他赢得漂亮,也失意败过,从三十岁到六十六岁,他暗算了旁人三十六年,也被旁人怨憎了三十六年,他生于暗算,因无止境的暗算而满门荣耀,也亡于心中不死不休的孽债。
我抄起堆在桌下的纸钱,火苗映红了纸张的一角,迅速吞没,快烧着指头时,我仓皇松手,它轻飘飘的融化为一团灰烬。
佛说,一腔怨气的人,难渡奈何桥。
千千万万的佛食香火供奉,点百盏明灯,周济慈悲心肠,讲道德之经,却偏生渡苦厄时都无能为力,成了冷冰冰没生机的金铜泥巴。
佛有佛的苦衷,人有人的无助。无欲无求尚且一败涂地,有欲求的凡胎,又怎能扛得过这世俗的蹉跎和是非。
许柏承说,我们都无罪,许崇文三十年前的一念之差是原罪。
痴恋着男人的女人,才是原罪。
万般不由己。
爱是错,恨是错,留是错,逃是错。连灰飞烟灭都换不回男人的缅怀。
我明知原罪,也犯了罪。
是我天真,许崇文并非教导我,他利用我牵制他虎视眈眈的长子而已,我知道他利用,可我走投无路,我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许柏承,想到他会是别的女人的丈夫,想到我五年的青春付之一炬,我没有力量再这样为一个男人付出了,我最浓烈孤勇的爱,最无所顾忌的爱,都葬送在许柏承的身上,我义无反顾的做了这枚棋子。
许崇文输了。
我那样的害怕,害怕许柏承对我的情意在这一切都揭露的今朝也荡然无存。
直到他们赤裸裸的摘下面具对峙,我才深刻明白,他确实狠。
他想过林姝会败露,想过败露后的林姝会被许崇文废掉,或者招安,哪种都能活生生的撕裂了我。他依然没有犹豫,把我钉在最醒目的位置,让千种算计,万种磨难,都朝向了我,掩护了他。
许崇文活着,将计就计,他死了,也让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