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屿兀自朝着虚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电梯载着他下行。
门一开,等着他的是个熟悉身影。
何氿笑眯眯招手:“这么快?才九分钟。”
谢之屿将手里卷成一卷的东西丢出去:“让人失望,口口声声为了家人,我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
“这些赌徒啊,最喜欢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氿说着展开房契,看到上面的脏污后立马化作满脸嫌弃,丢给保镖。
“嘶。”他甩甩手,“你也不嫌脏。”
谢之屿找了个地方洗手:“房子够抵了?”
“差那么一点,不过我们总不能赶尽杀绝。这位吴老板连老婆嫁妆都偷来赌了,哪还拿的出剩下的。留得青山在,才有人慢慢还嘛!”
将手指一根根擦净,谢之屿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苍白,眼底乌青蔓延,头发也长了,几乎遮到眼皮。于是扯了根皮筋将耳后的头发扎起一束:“何先生还交代别的了没?”
“没了。”
“嗯,那我回去补个觉。”
何氿像想到什么,笑着拱他的肩:“昨晚上真这么累啊?”
谢之屿没说话,偏头点了根烟。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抿着烟,一路抽一路走。周围喧嚣在他身后倒退,给人一种致命的孤独感。
何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瘦骨嶙峋,混在一群老烟枪堆里,看他们抖着腿说着脏话算着手里破烂的牌。
有人往下出一张,他就跟着瞥一眼。
或者冷不防地出手,劲瘦的腕子捏住比他壮许多的男人:“老嘢,出千?”
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明明在抖,抓着旁人的那只却死死扣紧,直到把人盯得骂骂咧咧收回牌。那时旁边人就会说“还是这小子眼尖,让他盯场子绝对公平啦”。也是这个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得意。
何氿过去给他递一根烟,问他要不要换个更大的场子的时候,他不说话,就像这样咬着烟慢慢走。
最后一寸余晖落入海平线。
何氿跟着他穿过破烂的街道,充满鱼腥味的市场,入夜死寂一般的工地。橙黄,靛蓝,墨,天空的色彩在他身上一一渡过。
他在海风中掸干净最后一节灰。
何氿这才注意到,那是张极其漂亮的脸,漂亮到如果不刻意藏着,或许走不出这条烂街。
在何氿以为他会一直不说话,用沉默来婉拒的时候,他终于出声。
很简单的两个字:“好啊。”
……
回到家,温心仪正在打电话。
她远远朝温凝和陈月皎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对电话那头说:“票都订好了呀,还是她主动跟我提的呢。大嫂你就放心吧,澳岛有我在呢。是啊,月皎也不省心,等她们好好聚几天,回头我亲自送。”
原来是替她应付京城那边的电话。
温凝踮着脚轻轻从背后飘过。
陈月皎像模像样学着,还摆了个鬼脸,立马收到温心仪一个眼刀。
等晚上吃饭,温心仪才说:“过几天有个宴会,你们俩都别跑,尤其是你,月皎。爸爸不在家,少给我惹麻烦。还有你这头头发,那天怎么着都给我弄回黑的。”
“我这叫五彩斑斓的黑!”
“还想不想换车了?要不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我都懒得提。”
威胁很到位,陈月皎立马立正敬礼。
温凝用一根手指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是啊。”温心仪一副母亲难为的表情,语气软下来,“姑父不去,姑姑就指望你看着月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