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问青朝他一拜,肃声禀报道:“二?爷,启朝的军队还在挖。那祭坛上有三块较大?石墙没能炸碎,故而耽误了些进?程。”

“北林寺的那座祭坛造得实,火|药的量的确不好把握,”林荆璞淡淡开口?道,嚼了许久的鸭肉还没咽下,又抬袖道:“曹将?军这几日辛苦了,先坐。”

曹问青颔首谢礼,脱了氅坐在了他对面板凳上。曹游又温了壶酒来,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林荆璞指节冰凉,得握着热酒杯才不那么僵硬,说:“魏绎是当朝皇帝。启朝至少没有夺嫡之患,百官必定会竭尽全力救他,燕鸿是头一个不想让他死的。”

曹问青抿了一口?热酒,不由?叹息了一声,道:“可这招实在是剑走偏锋,无论是千算万算,都容易出意料之外?的事。在那巨石所铸的祭坛上炸人,二?爷是当真?想留他一条活路吗?”

这杀招太狠了,当着启朝百官的睽睽众目,行凶弑君。

曹问青知此事牵扯重大?,不容差错,所以无论巨细全听林荆璞的嘱咐行事,都不由?对他的初衷起了疑。

嚼了良久,林荆璞面无表情地将?那口?肉咽下了。

他面色不改,又去斟了一小杯酒:“正因?有意料之外?,魏绎若是能活下来,也成了情理之中。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1]时间紧迫,既要安抚三郡诸臣之心,又要尽可能留魏绎一命,这已是最不失偏颇的办法。”

前几日林荆璞得了密报,自洪潮退后,三郡的林殷余党便起了内讧,分成了内外?两派。人心涣散,伍修贤因?此而左右受难,犹如拳中掿沙。

疑心必生偏见。

那群外?党之人无非是生了同云裳一样?的担忧,怕林荆璞在邺京与?魏绎勠力同心,要穿一条裤子,拧成了一股绳。

事已至此,南边有臣子公然倒戈,林荆璞此刻就是去了三郡也无济于事。他必得要对魏绎有所行动,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本也不想对魏绎这么快出杀招,可实在是那头催逼得太紧。

曹问青面色凝重,又皱眉一怔,“二?爷,可要是启帝这次没能挺过来,该当如何?他此时死了,就死得不是时候。邺京必还会掀起腥风血雨,到时燕鸿更为名?正言顺地把持朝政,时局不稳,北境也定会来插上一手,对我们也无益处啊。”

“不过是乱斗而已,大?殷之士已蛰伏了七年,打破局势,未尝不是好事。当然,我说的只是万一。”

林荆璞清淡如常,喉间的热酒悄然滑下,声音淡得没边:“所以机关算尽,有些事还得看命数。吾乃大?殷皇族之后,自由?么,那是不可望不可及的东西。魏绎是当朝皇帝,自要承得起高位之上的算计与?谋害,也包括性?命。”

他面上还有笑,视线却?渐渐生冷,汇聚于桌上跳动的火烛。那火苗几次要被冷风吹熄了,可辗转又复燃起来,莫名?给了他一丝温情的希冀。

可天还冻着,今夜难熬,怕不止是那群亟待问罪的官员,林荆璞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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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已过,弦月一落。这天再亮一分,人心便揪紧一寸。

“挖到了吗?”

“燕相,还没有!……只剩那两块大?石了,都不好挖动,皇上应就埋在下面,关键是皇上在底下也没个动静啊,该不会是已……”回?禀官兵的声音越说越小了。

燕鸿冷眉愈深,那官兵便噤了声,愁眉不再多言。

此时有人跑来通传:“燕相,柳纪要到了。”

柳佑前几日因?事暂离了邺京,昨儿傍晚才回?,处理完手头一些抛不下的事,便连夜赶来了北林寺,青松色的袍子都还是前天就穿在身?上的,没来得及更换。

燕鸿屏退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