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很白,有点儿晃人眼睛。他走路很快,发尾都在飘动,像是一只鱼在游,我想到了我母亲以前养的一尾金鱼。
我跟着他一直走到巷子深处,他走进了一栋小房子,我停在了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一个女人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她烫着大波浪头,嘴里咬着半截烟头,一下把小傻子揪住了,“喂,又去哪里野啦?小皮猴,你可不要跑丢了啊,不然你哥哥又要和我吵架,晓得伐?”
女人说完就看见了我,她看我的眼神很警惕,我感觉有点尴尬,因为我的确是尾随小傻子来的。为了避免误会,我走过去跟她说,“我是警察,来查案子的。”还好,我在外套内口袋里找到了我的警员证。
女人的态度柔和下来,她对我说好几句请进,于是我走进了房子里。
我坐在客厅里,因为我对环境十分敏感,所以打量了一下。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桌上有一个收音机。最让我注意的是墙上,贴着几张水彩画,画的乱七八糟,很难看。我猜是小傻子画的。小傻子正坐在我的对面,他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咬了一口,然后才发现我在看他,他似乎以为我也想吃,就冲我笑笑,把苹果递给我。我伸手去接,但他又把苹果缩回去了。女人走了进来,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一擦。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和衣领被雨水打湿了。
我向她道谢,随便擦了几下。我听到她问,“警察同志,请问你是来问钱金平的事情吗?”
“嗯。”
“除了这件事,没别的能找上我的了。”
“你认识他?”
“我和钱金平不熟。”女人摇头,指了指小傻子,喊出他的名字,“我认识道允,还有他哥哥道宇。”
“他现在和你住在一起?”
“对,他没地儿去,他哥哥不能带他去黑煤窑,那种破地方待久了会得肺病的,就把他放在我这儿。”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的爸爸是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好多年前一起到镇上打工。”女人叹了口气,继续对我说,“但我跟他们到底非亲非故,很多事插不上手,只能看着他们被卖了,我就是知道小允被卖到这儿,才会来这儿盘了一间小房子住。”
听着这些事情,我记起了一个名字,“你是徐凤?”女人愣了愣,朝我点头,“对的,警察同志,我是徐凤。”我告诉她,“我在警局里看过你的笔录。”
徐凤又和我说了一些旧事。她还告诉我,“他妈妈的傻病没有完全传到他,不信您看,他可听话了,只是比别人钝了些,但也算不上傻呀!外人都是胡说八道的,他们不会打手语,当然把小允当傻子了。”
我顺着徐凤的话往旁边看,姜道允坐在一方小凳子上,低着头慢慢地嚼着苹果肉,脸颊一鼓一鼓。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眉毛和鼻子长得秀气,像是一个小女孩。如果不留短发,说不定很难分辨性别。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有个带路的人告诉我们,他的下体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没有问,这个问题和案件无关,我也不方便问。
为了给我证明,徐凤拉着姜道允站到我面前,徐凤做了几个手势,姜道允放下苹果,也慢吞吞地比划了回去。他看了我一眼,又对我笑了。
徐凤跟着笑了起来,“你这小呆子!”然后她把姜道允推回小凳子上坐着。
我看不懂,就问她是什么意思。
徐凤说,“我问他记不记得警官你。他说记得,说你长得真好看。”
临走前,徐凤和姜道允送我,我走到大门口时,不知道怎么了,我回了一次头。那里只有姜道允一个人了。他站在走廊里,脚边是那半个红苹果。一排电线挂着的衣服挡住了他的脸,透过那些花色,我看见他苍白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