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之后,东域掌权者移居中陆天元山,权位空悬,原本存于东域的道派武门不是被毁就是移居,东域完全成了一个修道界真空地带,招秀赶着了一个好时候;当时天灾频繁,元气溃散,生民流离,四方天柱合一对东域反倒是最不利的,东域百废待兴,若说是地利也不为过;后来,东域新主对她言听计从,影阁阁主随她丈量东域,扶风楼众主事人予她辅翼良多,万众齐心,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她,才有新的秩序。
但一域之治不是郁境之治,一方之道不是天下之道。
招秀对世人抱有大怜悯,有变革世间的野望,可到头来自己沦落至此不见天日,也是不争事实。
雪满山,登不上,冰塞川,渡不过,她虽心不馁意不绥,不肯服输,但行路如此之难啊。
“我不知大道,也不懂天命,你要我说这些,我说不出。”招秀看着魏盈君,轻轻道,“我只能言,那日九怀江上,我立下宏愿,要创出一门儒家的道法,叫儒者也能问天求道。”
“可儒者求道,不是为成仙飞升,是为世间秩序。”
招秀一字一顿:“我对我的刀说,我立于俗世凡间,所愿皆是活人之道,那太高太远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那太高太远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不去了!!
魏盈君面色一变,终究动容。
即便是她,此时面貌都有些许骇人之色她之所求与招秀所求,竟截然相反!
她终此一生所求的,只有窥得大道,飞升成仙!
可大道却因着一个“弃大道择人世”之人发出的宏愿而生如此异象!
这岂非证实,她之所求此生无解?!
招秀直面魏盈君眸中窦生的杀气。
亭中本就笼罩着对方的气机,那碎银璨光迤逦而行的所在,冷风不侵,寒冻不蚀,未叫她因环境而生些微不适,但当对方于自己充满了杀意之时,气流如针,衣发自动,虚空如有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
招秀强撑着没软塌下去。
魏盈君闭了闭眼,仍不能阻遏心胸激荡之情,索性转过身,仰头望向四角亭外的天宇。
她背对招秀,灰白道袍之下脊背挺直,依然有着顽固至极的尖锐与倨傲。
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你的刀呢?”
招秀喃喃:“断了。”
“因何断?”
她手指攒握成拳,语气却波澜不惊:“姬胜雪欲杀我。”
魏盈君放弃平心静气,倏然转身,熟视眈眈:“你是为姬胜雪所伤?”
她点了点头。
招秀不能说姬胜雪杀错人即便他那时想杀的人并不是她,但一个浩气诀确实该给她招来杀生之祸站在他的立场上,她怎么都该死。
魏盈君眸光明灭不定,沉浸所思,许久未有说话。
大道之种,大道所钟,大道为何要择一个与自己背道相驰之人?
姬胜雪要杀她,直接证实了她要走的路,与天元山背道。
再进一步说,她所行之道,为此世不允,却为大道所允!
这种可怕的事实摊在面前,魏盈君反倒淡定下来了。
退一万步讲,她能不能成功暂且不管,能平等地毁去所有人的路,大家一应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啊。
她不是岳元朔,天命厚爱,代天行伐,一举一动就能充当天意;也不是瑶含章,纵观古今,俯首天下,拥有绝对的力量窥破天理命数;但她可以为所愿不折手段,也可以为所求俯下头颅,她既不像岳元朔过刚易折,又不像瑶含章慧极必伤,正因为看到自己的极限,正因为有至死不渝的夙愿,所以时至今日,依然不甘不懈。
她之怨愤,在于天命偏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