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招秀一人,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对他来说,存在的价值都依附于招秀仅是因为招秀想要他们活着,所以他愿意带上这些累赘。

即便是小颖,他愿意护送她、关心她唯一的理由,只在于她牵连到招秀的情感,他能借此在招秀这里获得些许青睐,正因为如此,小颖在他这儿才变成一个有意义的符号。

他不在乎任何人,可只要招秀在乎,他都愿意去接受。

只要她愿意把她对别的事物的爱,分给他一点。

墨黎看着她,轻轻地道:“可是,那还有什么意义?”

小颖已经死了。

一具尸体,无论在这世上哪个角落,也仅是尸体而已。

但他并不敢把这话都说出来,他怕她恨他。

“她怕冷,怕痛,胆小,懦弱,”招秀说道,“最怕孤零零一个人等待……”

她的眼泪忽然又掉下来了,又哭又笑:“可她一直在等,等了十多年……所以每次都要等我到家才肯睡。”

“竹君坞塌了……我把她带出来,我还没让她见到她兄长,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招秀深呼吸,拼命压下自己的情绪,但是胸口堵得死死的,像是要将她填埋窒息。

“我什么都没给她,反倒叫她给我赔了一条命,”她吐出一口浊气,“……是我的错。”

墨黎的手掌用力擦拭她的脸,想把她所有的眼泪都给擦干净,烦躁道:“不是你的错!”

她想拿下他的手,可手指痉挛,一点都使不上力。

最终撇过头,把脑袋抵在他胸口,才避过他的手掌。

“是我。”她说,“一直想找答案的,都是我。”

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往外挤字:“找大麒山的真相,找死地的来源,找郁境出现问题的因由。”

“我怕天下出现第二个大麒山,我怕世上还会出现我与小颖这样的孤儿,我怕流离失所,我怕骨肉分离,我怕阴阳永隔我失去那么多,我受过那么多苦,我便不想见这天下还有那么多痛苦绝望!”

招秀抬起头:“我要救丹秋山,我不忍无辜者落难,我没错!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没错!术殿拿人命堆出来的阵图,扶风楼倾一山资源堆出来的机会,哪怕仅是为换三百多口人命的一个可能,那都是应该的!”

“可我千不该,万不该,只看到高的地方远的地方,忘了看看我身后……”

她泪如雨下:“我以为小颖只被大麒山标记,沙野对她没有那么危险,我以为把她送出去就好了,她不会有什么事。可我忘了死地在扩张,在连接,我忽略了沙野濒死,异象迭出,我不肯信人力有极限,不可能永远踩在命运的头顶……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刚愎自用,是我害死她。”

“我不能怨所有人,我只能恨我自己。”

她很冷静。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墨黎听得到,痛苦与悔恨在她胸膛的部位潺潺流动,取代了血液充塞到所有血管之中。

那横亘心脏的部位,已经开出一条巨大的裂隙,鲜血、痛苦、记忆、一切的情绪都在往下掉落,深不见底。

墨黎呆了好一会儿,在招秀抹干自己的眼泪、重又要起身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探到了自己肋下。

他的指尖如刀刺破衣物、皮肉,生生挖出那柄小剑。

森然小剑带着铁器的色泽,但未开刃之前,并无锋利之色。

他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把它插进她的发髻。

“去找她吧……找到她。”

他的肋下隐隐作痛,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全身心都在排斥自己的举动,但他还是开口,继续道:“这些人,我帮你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