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语禾的状态,刚刚怎么来的医疗大队又原模原样地从病房离开。

常美琴跟了出去,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林语禾也能听见母亲压低声音的哭声,再抬头看,旁边没有床位,也不存在病人,她竟然住了一间单人病房。

窗边摆着一盆三角梅,能听到楼下有人在浇花,水压从管子里喷涌往上,在玻璃窗上溅出星星点点的水花,又在投射下来的阳光中晕出一弯小小的彩虹。

常美琴推开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大大小小的单子,她没有向林语禾解释这些都是什么,而是将它压在了病床旁边一张更低矮的行军床上,上面还有人睡过的痕迹,林语禾看一眼就知道,之前照顾自己的时候她应该都睡在这里。

“你想要什么,和妈妈说。”

“……想喝水。”

身后的枕头塞了上来,常美琴将女儿慢慢扶了起来,拿过热水壶给她倒上小半杯开水,又兑了大半杯凉白开进去。

温热的水灌进喉咙里,先是刺痛,紧接着是滋润,林语禾一口喝光还有些意犹未尽,常美琴又转身去给女儿兑第二杯。

林语禾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轻声开口:“我梦见小时候去宣城公园玩了。”

常美琴的手抖了抖,又强自稳定下来:“是吗?”

“爸爸给我们拍照,在摩天轮上。”林语禾笑了笑,“原来那时候有那么大的摩天轮,拆了真可惜。”

常美琴将水杯拿了过来,看着女儿慢慢抿着喝下第二杯,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她知道,女儿口中的“爸爸”并不是如今家里的那个男人,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盒子,装进了一座不会动的墓碑。

林语禾姓林,却不是林勇的林。

“对不起……”常美琴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对女儿忏悔,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向另一个人,女人苍白的脸颊上流下眼泪,“对不起……”

她想起多年前带着女儿出游,母女俩胆大包天要去探索原始森林,路过一处干涸河床的时候,她在前面走,女儿在后面亦步亦趋,忽然一声哭叫,她转过头,看见女儿偏倒摔在了草丛里。

常美琴浑身的血液在那秒近乎凝结,她看向旁边的河床,裸露的岩石有棱有角,如果女儿不是往里摔倒,而是向外倾倒……她不敢再想会发生什么,只能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她带着女儿出了意外,甚至做好了回家以后被丈夫训斥的准备,可年幼的林语禾却“包庇”了她,回家和爸爸说自己在马路牙子上摔了一跤,还被她爸笑话是平地摔公主。

学校来电话的时候,常美琴甚至还没意识到为什么联络她的不是女儿的班主任舒老师,而是一个自称副校长的陌生人。

直到她隔着电话听到警笛声和救护车运送病人时高低错落的呼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素未谋面的校领导,为什么对她态度温和客气,一句话恨不得弯十个语调。

常美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赶往医院,又是如何给女儿办完了入院手续,医生、护士、不认识的学校这个谁那个谁在她耳边嗡嗡地说着话,她只能看清在病床上的女儿,浑身狼狈,脏兮兮又可怜地蜷缩在那里。

她差一点,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宝贝。

眼泪,是崩溃,是痛悔,是压力绷紧到极致后,弹簧不堪重负发出的悲鸣。

“说什么呢,妈。”林语禾却弯了弯嘴角,她有些艰难地伸出手,不知道是不是脱力的缘故,它有些使不上力气,林语禾只能有些滑稽地控制着手指头,模仿着火柴小人行进的动作,慢慢地攀到了常美琴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