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饮快步跟上,昆妲绕过门前的小喷泉,站到黑色铁门边,“他们就举着牌子,站在外面,牌子上用红油漆写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们先是叫,是嚷,后来渐渐没力气,就坐在地上。”
“我坐车去上学,有专门司机接送,他们千里迢迢搭公交、转地铁,随身带一个大茶壶和两个硬馒头,就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有个阿姨跑过来拉住我,扯着我的袖子,跟我说小妹妹我求求你,让你爸爸出来见我们一面吧,穷人的命不值钱,万八千的随便打发点也行啊,给点回家的路费……”
眼泪一串串落,昆妲忍不住放声大哭,“他们好可怜呐!”
那时候的昆妲还是个五年级小学生,她什么也不懂,她吓坏了,保姆过来护住她,司机也下车驱赶,他们真的是在维护她吗?不,他们只是维护从昆老板手中每月十五号领到的几千块钱薪水。
江饮上前抱住她,她哭得好热。她充满了愤怒,却无能为力。
手背抹一把眼泪,昆妲继续讲述:
“他们或许是走投无路了,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于是决定绑架我。”
江饮倏地扬起脸,屏住呼吸。
“我暗暗记住了一些脸,因为他们的眼神,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后来我在学校附近又看到他们,他们想通过绑架我来勒索我爸爸,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了,我还看到爸爸公司里的一些人,每天放学装作接孩子的家长混在人群里。”
“是星期五,来接小孩的家长特别多,有人在地上扔了一把带血的菜刀,人群就乱了,有个人假装在小卖店门前买东西,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抱起我就跑。来接我的司机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追,任由他把我塞进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
天完全黑了,花园里庭院灯还没开,四下里只有铁门外马路边昏黄的路灯光亮。
赵鸣雁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花园里并没有太多蚊虫,她们蹲在铁门一侧,江饮把昆妲的两只手紧紧握住,没有贸然插话。
吸吸鼻子,昆妲继续说:
“车上包括司机,有五个人,都是来我家门口举过牌的民工,我记得他们的脸。他们甚至还给我准备了安抚的玩具,一只山寨的芭比娃娃,他们把娃娃塞给我,跟我说,别害怕小妹妹,只要你爸爸把钱还给我们,我们就把你放了,决定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
“车子开到一处工地上,他们把我放在工棚里,马上就给我爸爸打电话找他要钱,结果电话刚刚挂断,警察就来了。那时候我还感觉很惊讶,他们怎么来得那么快,后来我才知道,打了电话,就构成犯罪事实了,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他们的眼神……”
昆妲还记得他们当时的眼神,绝望又震惊,这些有钱人的心怎么就那么坏呢?怎么就一点活路也不给,一定要至他们于死地。
“现在又出事了,又死了那么多人……”
又有多少像赵姨那样的女人没了丈夫,像江饮这样的孩子没了爸爸。
“怎么办呐,小水,我该怎么办。”昆妲哭倒在她怀里,“我好恨呐,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些事我一直揣在心里,不敢跟你讲,我怕你恨我,怕你不跟我玩,怕你不理我。”
“你那么好,对我那么好,我好害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