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幸存者,未必就是幸福的。
所有孩子牵着父母的手回家过节的时候,林潮生回到冷寂的家里。
父亲从灾难后就只能卧床,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没有意识的昏睡状态,偶尔清醒。
母亲病重,难以出门,只能接些裁缝的活计,聊胜于无。
生计全压在林潮生肩上。
母亲总是看着哥哥的照片流泪,看到林潮生回家,又强颜欢笑。
有一次,趁林潮生不在家,她试图用裁衣服的刀,切开她自己的血管。
可是林潮生及时回来了,惊惧地送她去医院,救回了一条命。
后来她没再尝试过。可能是因为林潮生哭着求她别丢下自己的声音太无助了吧。
她没有明说,但林潮生很多次觉得,她其实早就活够了。
只是因为还有一个孩子在世上,所以勉强留下来。
所以,林潮生回到家,打扫屋子,开窗通风,把灯泡换成暖黄色,挂上崭新的五彩的节日装饰,祈求外界欢欣的氛围能稍微流动一些进来。
可是喧嚣被那间窗子牢牢阻隔在外,屋内灯光昏黄,冷得人心慌。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过去的污染区。
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林潮生想往前走,又被沉沉地拖住,无法往前。
或者说,他们其实在互相拖着。
像陷进淤泥里的人,为了减少一些痛苦,所以谁都不动,安静地躺在淤泥中,这样就不会立刻沉底。
岸边太远了,谁也没法自救,更没法把其他人拉上岸。
所以只能这么死气沉沉地躺着,等待某一刻降临的死亡。
可林潮生不想等死,他想挣扎。
他放弃了科研道路,选择走上阶级跃升最快,却也最危险的第一军校。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赚的钱足够父母药物开销,甚至有一些盈余。
这让他真的以为......自己没选错。
可现在看来,林潮生好像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他是淤泥里唯一一个挣扎的人,依靠无数细微的挣扎,一点点向岸边挪动。
坚固的土地仿佛触手可及。
可是,只要一次意外,就能把他打回原形。
朝家的威胁,像一块压在背上的大石头,逼着林潮生,把挣扎着换气的脊背深深压回泥里。
就连命运也在嘲笑他。林潮生有点挣扎不动了。
反正从始至终,也只有林潮生一个人不甘心,苦苦拖延着不肯认命。
就这样吧。早晚有一天,淤泥会把全家人一起吞噬。
两个死气沉沉的病人,三个在人世间飘荡的亡魂。
云扶雨不会喜欢他的家的。
谁会想把宝贵的假期,花费在这种环境里?
他没想好找什么理由拒绝云扶雨,想方设法、不留痕迹地劝云扶雨先去周柏家玩。
周柏家也没什么钱,但一家五口,脾气有快有慢,日子平凡却热闹,是非常温暖的家庭。
当然。
林潮生退队了,云扶雨大概再也不会想看到他了。
以后,林潮生都不用思考,假期该带云扶雨去哪度过的问题了。
......
林潮生像是死了一样,在地上躺了半天,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朝家为什么要我退队。但我感觉,可能是朝昭的意思。上次他半夜偷跑到小云宿舍,被我撞见了,他表现得对我敌意很重。”
“朝昭很可能是男性。你们要看好小云,不要再让朝昭接近他。”
二人脸上全都挂了彩,滑稽地青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