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一字一顿:“我不进宫。”

父亲气极反笑:“你不进宫,难道还想嫁给燕栩?他死了!”

秦霜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嫁燕栩的事,她只同燕栩说过,唯有他们二人知晓,为何父亲会这么说?

父亲见她面色发白,拍了拍她的肩,语气缓和了许多:“燕栩出征前,曾同我说,如果此战大捷,他不要任何赏赐,只希望求娶你为妻。”

父亲叹了口气,“我见他真心诚意,便允了。可世事难料啊,霜儿,你们有缘无分。既然如此,便放下吧,你入宫求一个锦绣前程,岂不更好?”

秦霜陷在一团眩晕里,耳边不断回荡着父亲那一句:燕栩希望求娶你为妻。

燕栩,竟真的来提亲了!

燕栩……

秦霜心中大恸,无声落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默默流了好一会儿的泪,隐隐又觉得不对。

她读过军书,也在军营里待过,东海这场战事,秦家军队打得并不漂亮。三千精兵几乎全部战亡,也只险险击退了两千人不到的海盗。

如果,海盗不仅仅只有两千人,或者海上情况复杂呢?

三千兵力着实太少了,不符秦家军队一贯求稳妥的打法。

如果,她入宫是家族里早就决定的事,那么她跟燕栩之间必须得断,有什么都比“死别”断得更干净呢?

如果,这场战事是秦家专门给燕栩安排的呢?

秦霜心若冰冻,浑身冷得厉害,她看向父亲,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从燕栩来求亲,你们就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死路,是不是?”

父亲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即怒道:“一派胡言!在你眼中,父亲便是如此小人?”

秦霜不依不饶:“父亲,是不是?”

“不是!”父亲大怒。

是的。

秦霜浑身发抖,喉咙处一阵腥甜。

“你们这么做,一定会遭报应的。”秦霜跪不下去了,不管不顾地走出书房。

父亲在她身后大骂她不孝。

那声音听起来遥远又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秦霜的脚好似踩在棉花上,走得歪歪扭扭。

喉咙腥甜翻滚,她终于受不住,呕出几口鲜血。

人软软跌在地上,坠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

屋子里一片寂静,唯有木炭燃烧时爆出的轻微声响。

清虚叹了口气。

明舒沉默不语。

秦楠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低低道:“二叔对姑姑说,你既受了秦家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秦家的未来便也是你的责任,不能推卸。”

“姑姑心如死灰,大病一场后,于第二年春日入了宫……”

姑姑入宫后不久,秦楠曾去探望。

姑姑形销骨立,拉着她的手嘱咐:“楠楠,如果可以走,你一定要离开秦家,更不要将自己困在深宫,人会变成鬼。”

只是这些话,那时的她并不明白。

她同情姑姑,但她也痴恋太子。

一贯骄傲的她,自认以她的容貌和家世,必定会与太子鹣鲽情深,不会如姑姑一般爱而不得。

即便大婚之后,她与太子之间并没有如她之前所想那般,恩爱缠绵。

但她始终坚信,只要她一心一意对太子,定会守得花开见月明。

一直到朔州之行,几十万亡魂自北疆而来。

太子重伤,而她也夜夜大梦。

等她将梦中之事全都串联起来,整个人似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那应该是她的前世。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