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直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马车里只有夜明珠柔和朦胧的光,他眸底的情绪藏在一片晦暗不明里。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你如果问我,能告诉你的,我也都会告诉你……”

“轰”

马车外巨大的声响淹没了傅直浔的声音。

明舒只听到他的前半句,但她已无心再问后半句了。

透过车窗,她看到远处的堤坝被冲开了,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尖锐的惊叫声,刺入耳中。

济水决堤了。

明舒打开车门就要往外跳,被傅直浔一把拉住手:“我们得离开!”

明舒快速解释:“白日我借着压制亡魂的理由,在水底布了星斗阵第十七阵,按理说能以风水之力,阻拦一下洪水。我感应一下,看看阵还在不在。”

傅直浔不再阻拦:“那你快些。”

他跟随明舒一起跳下了马车。

风雨之中,明舒双手结印,清气涌出,只片刻工夫,她便收回了清气:“走吧。”

马车飞快地掉头离开。

“阵还在,但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三条河里都有牵引阵。”

明舒迅速说着她的推断,“这场雨、济水的决堤都被那个阵法操控着。”

傅直浔盯着济水的方向,补充道:“从方才堤坝被冲毁的情况来看,水势不大。”

“加上这一片地形偏低,大部分都是农田和山地,只有一些零散的村落,不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明舒顿时明了:“这些都是焦成贤控制好的?”

傅直浔“嗯”了一声。

明舒抿了抿唇,傅直浔之前的猜测竟分毫不差。

“那我们也按计划行事。”她说。

*

天亮的时候,雨止了,被冲毁的一段堤坝,也被五千将士用沙袋堵住了大半。

济水淹没了农田和几个村落,但因水量不大,伤亡也不严重。

即便如此,整个朔州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群情激昂。

一层层的百姓围住了行馆。

没有人感谢五千将士在奔腾的大水里,堵住缺口,阻拦了济水的肆虐。

他们愤怒地谴责帝京来的官员:

“我们原本好好的,你们一来,朔州就发大水了!是你们把晦气带来的!”

“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河神祭祀?!”

“那些孩子被河神选中成仙,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们阻拦祭祀,河神发怒了,济水才会决堤!”

“你们不要在这里乱搞了,回帝京做你们的大官去吧!”

……

清虚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真觉得河神能保佑他们?”

陈恩点了点头:“是真信。据《鲁班书》记载,修建桥梁、殿宇等容易坏了风水,惹怒鬼神,导致工匠死亡,所造工程被破坏。故而必须用活人献祭鬼神,平息他们的怒气,而被活埋的人也会成为该地的守护神,这种习俗被称为‘打生桩’。”

“我们陈家的风水书里,也有类似记载。不过祖母说这法子太损阴德,陈家人不许用。可旁人却仍是深信不疑的。”

“我记得有一年,邻县修座大桥,当地工匠要把男童活埋在桥头的桥墩里,女童则活埋在桥头的桥墩内,被县令制止。后来,桥塌了,死了两个路人,当地百姓群情激愤,竟把县衙给砸了!”

清虚听着这故事,只觉得心惊肉跳:“那这些百姓不会把行馆砸了吧?”

陈恩也忧心忡忡:“这还真不好说。毕竟法不责众,几个百姓还能抓了治罪,这么多人,难不成都抓起来?也抓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