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缓过眼前白茫,抬起嘴角,迎上萧朔的视线。

他静了一刻,慢慢举起尚能动的左手,抹去萧朔颊侧淋漓血迹。

萧朔握住云琅那只手,一手扶在云琅背后,稳稳撑住他身形。

朔方军将士聚拢过来,彼此搀扶站稳。人人身上纵横伤痕淋漓血色,在雨里沉默着,眼里却有燎原烈火在烧。

烧,冲天地烧。

烧净无边郁结滞闷,烧净胸中酸涩痛楚。

将这一片战场也烧净了,祭英灵,祭同袍,祭忠臣良将英雄血。

祭血战殉国、至今仍困在雁门关外,不得归乡的故人魂魄。

“收兵。”

云琅借力起身,以枪支地,缓缓站直:“我带你们回家。”

第一百四土八章雨散云开时,天边也亮起了第一缕日色。

禁军与镇戎军回师云朔,共镇三城。前太守严离与大理寺卿商恪代掌政事,重整防务,片刻不停地安置起了应城内起义的百姓与朔州流民。

岳渠亲自带人去雁门关,从被鲜血染透的白草口内,接回了伤痕累累的朔方铁骑。

这一支骑兵回到云州城下时,不止城下驻军,连????正挤挤挨挨忙着入册的平民循声看过去时,也不由自主静了下来。

雨后拂面的湿润和风里,人人愕然屏息,睁大了眼睛,安静得鸦雀无声。

眼前的队伍,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骑兵”。他们身上的盔甲都已残破得难以拼凑,手中刀刃矛锋早卷了刃,不少甚至已硬生生断去大半,只剩下浸透了暗红色血液的粗砺茬口。战马早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四蹄打着颤,由人牵着缰绳,几乎是慢慢拖曳回了城前的平坦空地。

一匹战马蹄下踏空,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生生耗得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等在城前的驻军早准备妥当,飞扑过去,两人架住一个,先扶到草担上歇息。

城中大夫并军中医官来来回回穿梭,马不停蹄凝神验查。凡有重伤的立时抬进城中医治,伤势稍轻些的就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尽全力免去受伤后能夺人性命的可怕炎症。

云州城内的医馆药铺早将伤药绷布尽凑在一处,连平日里最值钱的老参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熬成热腾腾的参汤,一点点喂进这些已近乎虚脱的昏沉军士口中。

“俘虏了千把人。”

神骑营主将叫两人架着,脸上血迹纵横,同茶酒新班的将军笑了笑:“剩下的……全杀光了。”

“在飞狐口伏击清涧骑射……将清涧营打没了的那个金将,我替你杀了。”

神骑营主将握住对面人的胳膊,挣着使力,哑声道:“你再去祭你兄长时,对他们说,对他们说……”

他声音沙哑得说不下去,握刀握得僵硬的手伤痕累累,近乎痉挛地攥着眼前同伴的手臂,眼底泛起压不住的血色。

茶酒新班主将死命压下哽咽,伸出手,将他用力抱实。

……风过雨歇,云州城下忙碌而安静。

有来观望的草原斥候远远徘徊,看清被俘的铁浮屠,看清那些生生打残的铠甲兵器、仍伫立不倒的中原兵,心胆俱寒,头也不回地遁入了茫茫山阻草场。

朔方军背后空虚,不敢全力用兵,太久未曾有过这样的酣战。越咬牙隐忍,越招来杀机环伺,一场接一场仗打不完,钝刀子一样,无休止磨损着筋骨血肉。

这一场近乎惨烈的全胜,终于彻底震退了这些四方觊觎的马上部族。

回过神的百姓争先恐后涌回去,翻出洁净素布、水米腊肉,实在寻不到东西的便去给医官打下手。半大的少年被父母催着来回飞跑,从溪流上游一趟趟打来最王净的清水,小心翼翼灌进竹筒里,捧去给医官拿来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