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烟的画室。

那是个他从未属于、也从不曾真正了解过的世界。

门“咯哒”一声打开的瞬间，像有什么从回忆深处铺天盖地卷了出来。

屋里静静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间洒进来，落在堆叠整齐的画框、素描纸和调色盘上。

空气里还有一点淡淡的颜料味道，是顾云烟神上常有的味道。

徐知墨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才慢慢迈步进去。

那些画，一张接着一张，被细心地收着、裱着、码放着。

他没想到，她居然画了这么多。

有的是街角巷尾的孩童嬉笑，有的是雨天撑伞的行人，更多的，是他。

徐知墨低头看着那一幅幅画。

有一张画里，他站在厨房，身影安静而专注，锅里热气袅袅，是他在给顾云烟熬粥。

他记得那是因为顾云烟没吃早饭，低血糖晕倒在了洗手间，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她就一路冲去了医院。

那天之后，他第一次认真学着怎么煮粥。

他以为她已经不记得这些了。

可她记得，还画了下来。

徐知墨心口微涩，脚步一寸寸往画室中央移去。

那里，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被画架妥帖地撑着，画纸边缘还压着一只瓷白的小纸镇。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幅画。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校园林荫道上，初秋的阳光清浅柔和，树叶金黄。

女孩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帆布书包，马尾高高扬起的走在前面，然后回头。

男孩则拖着行李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顾云烟把整幅画都画得极细，树影、光斑、背影、衣角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唯独，女孩的脸留白了。

徐知墨怔怔地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思绪也渐渐飘远。

那年他来南大报到，提前到校，心情很差，刚和家里吵完。

他想抽根烟散散步，刚走到林荫道，便看到那个笨手笨脚拖着行李的小姑娘。

箱子滚过砖缝时咯噔咯噔的响，每一步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她一个人，路上也没人搭把手。

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衬得那张干净的脸更加清透安静。

“我来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女孩怔了怔，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他那一刻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她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你啊。”她说。

徐知墨回过神，手指落在画布上的那一抹空白处。

他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拉过一旁的颜料和笔，坐了下来。

他会画画。

那是为了顾云烟学的。

他想偷偷画一幅送给她，想给她惊喜，想让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是后来徐知墨却渐渐不愿再看她画画，因为他觉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注意力被调色板和画布占满了。

他成了她世界之外的人。

他开始嫉妒她的热爱，甚至连自己学画的理由都不愿再提。

谢韵说她想看他画画，他从来没有拒绝。

可唯独，没给顾云烟画过一幅。

徐知墨闭了闭眼，胸口像堵着什么。

他一笔一笔，勾勒出记忆中那个笑着的，十八岁的顾云烟。

嘴角浅弯，眼神温亮。

徐知墨在画布前坐了很久，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把那张笑脸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