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

司马睿是在王氏的扶持下登基上位、建下东晋的,琅琊王氏也由此权势滔天,司马睿甚至称呼王导为“仲父”。相权重,则皇权轻,大权旁落,司马睿自然不肯,试图重用刁协、刘隗、戴渊等人钳制王氏。

司马睿不想尽诛王氏?未必,但他不能做,也做不到。

王导自封丞相,王敦自封武昌郡公,使得司马睿这个皇帝徒有虚名罢了。直至司徒睿愤懑去世,也未能钳制住王氏门阀。

这便是“王与马,共天下”,说得详细些,应当是王导、王敦与司马睿共天下。

太子意思是,晋元帝没听刁协、刘隗、戴渊的话,杀尽琅琊王氏,才会导致“共天下”。

裴少淮笑笑,没有抬眼,继续看着棋盘,寻找落棋之处,用风轻云淡的语气应道:“微臣以为,殿下想读东晋史,理应先从‘八王之乱’读起,甚至更早一些,从三国读起,而非东晋建朝。”

司马睿重用琅琊王氏,借王氏之力,出师得胜,才能在八王之乱中得势,在江左登基称帝。

这江左,可不是一开始就在司马睿手中的。

裴少淮继续不经意道:“毕竟只有先‘得天下’,才有后头的‘共天下’之说。”

言下之意,太子殿下你未曾策马夺天下,身为储君,这天下也还未到你的手中,“共天下”从何谈起?

裴少淮劝说道:“是以,微臣以为,此话与微臣说说便罢,莫教陛下听了去。”

又还有一层意思,太子若有这个心思,莫不如想想如何守住自己的东宫,而非听信什么“共天下”的谗言。

? 第 230 章

在裴少淮看来, 太子出言试探是正常的。

不管不问、直接深信不疑,这才不正常。

所以裴少淮并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太子抓不住重点、太不会审时度势, 关注点完全跑偏了。

裴少淮的话一针见血,令得太子怔怔然是的,他还未坐上皇位,谈“共天下”既是僭越皇权,也是杞人忧天。

只有司马睿才有权谈“诛王氏, 独天下”。

京察事多, 裴少淮忙中挤出时间,专程来一趟詹事府,不是为了来得罪太子, 他把话题引回到棋局上,道:“这局棋,殿下下得可解气?”

太子不明所以。

裴少淮又道:“微臣过来, 只想与殿下聊聊家常, 不想牵扯朝堂事。”太子幼时失母, 心思敏感,他对裴少淮带着提防之意, 若是张口闭口就是朝堂事,只会令得关系更僵。

“殿下执着于与臣下棋,是陛下的缘故?”

“是。”话中带着脾气。

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孩童,怪罪父亲把家里的蜜饯给了隔壁家小孩。

“依臣之见, 皇上不与殿下对弈取乐,平日里严苛相待, 恰恰是慈父用心。”裴少淮道。

太子并无太大触动, 淡然应道:“孤知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显然,这个问题他有思索过,也有人提点过他。

但一句“计深远”并不能弥补他的缺憾。

裴少淮笑着摇摇头,道:“不止如此。”

败局已定,裴少淮一直努力在棋盘中寻找落子处,还真让他寻到了一处,他双指夹起一枚黑棋,一边落棋一边说道:“殿下是皇室嫡长,生来便是储君……”

裴少淮话语顿了顿,这枚黑棋没有让他反败为胜,但帮他吃了太子两枚白棋,他主动捡起这两枚白棋,投入了太子的棋盅里,哐当作响,继续说道:“储君只能登基。”

如果不登基会如何?裴少淮没有往下说。

立嫡立长的世道里,皇室没有让贤的说法,永除后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