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大人还说“黎民信神求慰藉,官者媚神失本我”,黎民百姓信神尚且可以理解,身为父母官者,若是让神灵时时悬于自己心中,这个世道留下虚无的“神”便是了,何须多你一个吃百姓俸禄的官职?
引人深思。
……
县试结束,裴少淮得以从贡院里搬出来,他带着“包玉真”的卷子刚回府,燕承诏便过来找他喝茶叙话了。
书房里。
燕承诏好奇拿起书案上的卷子,念道:“‘包玉真’,好似个女子名。”
裴少淮刚喝了口温茶,呛了呛,说道:“是一位旧友的卷子,燕指挥猜猜是谁。”
燕承诏直接放弃,言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文章,在燕某眼里,都与‘之乎者也’是一个意思,我便不猜了。”
“王多一点便成玉,直多两点人站立。”裴少淮提醒道,“燕指挥再猜猜。”
王矗取个“真”字,便是想让“直”字站起来,这是裴少淮的理解。
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燕承诏岂还会想不到,他在茶案上比划了一下,色正说道:“站倒是站起来,只是这腿也太短了些。”
又言,“还是王矗一名更好听一些。”叫裴少淮哭笑不得。
燕承诏问道:“要不要我替你寻一寻他的踪迹?”逡岛一战之后,裴少淮乘船去了好几趟嶒岛,这件事燕承诏是晓得的。
“谢燕指挥的好意。”裴少淮自然知道,此事对于南镇抚司而言极简单,但友人之间,岂能让人去查踪迹呢?只怕让王矗心生芥蒂,裴少淮言道,“他既然来了双安州,我便在渡口外等他几日便是了,有缘总会再见到的。”
……
与裴少淮一片诚心相对的,城内一隅的偏僻小院里,王矗正领着几个弟兄收拾行囊。
“大哥,当真不去州衙看看长案再走?”
他们怕大哥留遗憾。
王矗心很宽,笑说道:“不必了,此番考试并非为了上榜。”
他望向院外,又道:“参加了双安州县试,我算是小裴知州的门生,这便够了。”
? 第 200 章
江岸排排柳枝正值抽青, 海浪随潮,一遍遍洗净渡口外的临岸碣石。
这春日昏沉沉的暮色里,充足的水汽, 像是朝江里倒满了靛青,显得冷清清。
自从双安港建成后,船夫去了那头挣活计,使得江口外的这个野渡口渐渐船少人稀,几近荒芜, 贪婪的野草很快盘满了曾经熙熙攘攘的车道。
一艘中型船锚落渡口边, 随水微晃。
车道上,马匹垂首,慢悠悠拉着板车从城里出来, 每辆板车上围坐着年岁不一的汉子,头戴草笠,看不清容貌。
头车上, 赶马的人手执草鞭, 却不扬鞭赶马, 只是不时举着草鞭,看看东风吹来的方向。不是怕草鞭惊了马蹄, 而是怕草鞭惊了自己的不舍。
行当都已搬上船只,汉子扯着船绳,道:“大哥,风来了, 上船罢。”
王矗最后一次回头,便是这一眼, 让他看到小山包上的送别亭里, 一袭青袍似草色。
便也是这时, 包班头慌慌忙忙终于赶到岸边,远远便喊道:“王先生,大人邀您亭中一叙。”
站到王矗跟前,喘了口气,又道了一句:“大人他在亭里,已经等候先生多日。”
王矗见到裴少淮亭中身影的那一刻,如同草鞭落在马身上,已惊了心绪,听了包班头的话以后,仰着头,抿着嘴胡须颤颤。
东风吹湿了江口,也吹湿了他的眼原来,知州大人真的能猜到“包玉真”的身份,大人明明可以派人搜查出他的行踪,却委身于江口石亭里,坐守了几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