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走了哪几条船?”

“正如大哥所料,开走了最大的三艘船。”

果然,还是有人吃惯了这碗不干净的饭,贼心不死。

若真叫他们投靠了逡岛,余下的这些弟兄,岂还有活路?即便有了活路,又岂能端起干净的饭碗?

王矗望着暗漆漆的夜海,只是过了几息,却觉得漫长,他决绝下令道:“去罢,就依计划的那般,对着尾舱开火。”

那三艘船的尾舱里事先填满了火·药,遇火即燃。

心中反反复复念着自己是如何把弟兄们拢到一起的,王矗话音说完,唇齿微颤,浑身寒意后知后觉他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把话说出口的。

王矗把二当家救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少年郎。

那么多的弟兄们,朝夕相处,明明很烦躁王矗逼他们认字,却从不说个“不”字,怎……怎这一回,他们就敢了呢?依旧没说“不”字,但却身体实诚地上了船,要去投靠另一位“大哥”。

那汉子亦有些不忍心,低声喃喃劝道:“大哥,兴许弟兄们只是犯了一时糊涂,不若追上劝劝罢。”

“照我说的做。”见汉子未动,王矗又怒拍案桌,吼道,“照我说的做!”

当他们私往逡岛的时候,这份朝夕相处的情谊就是个玩笑了。

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

? 第 198 章

漫漫夜色里, 几帆小舟游出不久,震天的轰鸣传来那三艘潜逃的贼船炸沉。

便也是此时,岛上号角嗡鸣, 低沉而悠长,明明是岛上吹响,声音却天上来,盖过了海中所有的潮声。

那几声爆炸必定惊动了逡岛,王矗只能提前出动。

王矗顾不得感怀过往, 对举着火把集结的弟兄们喊道:“弟兄们, 弟兄们!”已是热泪盈眶,模糊了火光。

只六个字:“上船,打赢, 回家!”声声喊至嘶哑。

略显破旧的十数艘中型船只,载着千余人,默然驶往逡岛。所有船只熄火静然, 只能听闻风吹硬帆声, 呼呼长啸, 船员们摸黑凭着风向,驾船娴熟而走得不偏不倚。

逡岛为守, 王矗为攻,逡岛人多,王矗船少。

然而,当人心不合时, 打仗最怕的是“良人贾勇身先死,忠骨谁知填海水”, 人人都盼别人站在前头, 人人又不愿站在前头。

逡岛上的贼人刚刚重新拢起来, 心还是散的,而王矗的部下,个个都怀着一股杀敌归家的豪气,如此比对之下,岂能单纯去论攻与守、众与寡?

人若有了念想,连下刀时,力气都能大几分。

王矗省得逡岛的“新岛主”正卯着劲头想要东山再起,舍不得一兵一卒,肯定不愿近身相博、短刃相接。岛主如此,底下的人更是如此。

这便给了王矗机会。

他领着弟兄们如疯了一般,耗尽所有弹药炮轰逡岛的火器库,再领着弟兄们登岛,凝成一股,逐一攻破逡岛的土垒防守。

新岛主犹犹豫豫,迟迟没有聚集全员迎战,手底下的人追随不久,各怀鬼胎,各为己谋。

此战便注定了结局。

……

纵使结局是好的,也并不代表过程不惨烈。

一仗从黑夜打到了天明,登岛后又血拼到了艳阳高照。

消息传入嘉禾屿、同安城里,裴少淮听后一怔,他知道王矗心底是个好的,有意投诚,但他没猜到王矗能够如此决绝。

当裴少淮见到衙役们屡屡出神,总情不自禁望向衙门外时,他又明白了几分这片长久苦于海禁的东南海滨,对于生于此、长于此的人而言,即便怨过怒过,也消不了浓浓的故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