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从大宗盐运的时当、去向,也能推测出些端倪。

对家既然借泉州港之财,扶持谋私,就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希望裴知州说话算话。”

说完这句话,“咻”声响,谢嘉拔剑,站到高堂案桌上,而他的身后,朱颜靛颜绘制的正是日出沧海图,几重厚浪托举着一轮红日,头上悬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

谢嘉此时,好似站在了浪上,又好似挂在匾下。

裴少淮见此状,即便内里穿着防身软甲,他亦不由身退几步,保证自己的安危。

谢嘉开始发疯似地高呼:“这是我自己一步步爬到的位置,纵使是死,也要死在高堂上,魂悬于此,而非终于牢狱里!”

连死法他都为自己做了打算。

三尺寒剑抹脖,谢嘉没有设想过的是,他不是一抹而亡,至死躺在官桌上,而是一边瞪目,口中含糊不清,一边捂着脖子汩汩而流,而后踉跄摔入尘埃,官袍染了血,又在翻滚里染了尘土,十分狼狈。

他活着时,没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死了时,亦未能死成自己设想的模样。

裴少淮将那本账目揣入了袖袋中,看着谢嘉在身前一点点死去,没有半分惋惜,只是觉得此场景太过触目惊心。

另一边,镇守在府衙外的燕承诏,竖耳抖了抖,听闻了剑鸣声。

待他冲进来时,谢嘉已然滚落在地,燕承诏望向裴少淮,眼中带着些疑色,本想出口相问,见裴少淮无意回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燕承诏凝眉,沉思了几息,而后默默拾起谢嘉自刎的剑,连着墙上的剑鞘,暂时先藏入了壁柜中。他背对着谢嘉的尸身,单手抽出绣春刀往后一划,又利刃归鞘,燕承诏的刀痕精准地覆在了谢嘉自刎的伤痕上。

伤口仅深了半寸,光滑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燕承诏才吹响骨哨,让属下进来把尸身抬走。

? 第 197 章

裴少淮与燕承诏走出泉州府衙, 包班头随即带人在前后各门贴上封条。

不仅府衙,还有泉州市舶司、盐运司,亦被贴封, 等候朝廷另派清官赴任。

锦衣卫抬着担架,谢嘉的尸身虽有白麻布覆盖,但难免露出些衣角,被郡城百姓认了出来。让裴少淮意想不到的是,沿途竟有老百姓为其哭泣, 可转念一想又了然谢嘉损闽南各地, 独富郡城,钱财之下出“孝子”,也是有的。

也未必就是哭谢嘉, 兴许是为自个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