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光这一匹布,已经足够说服力了。

只不过,场下女官们纷纷露出为难和疑虑,只有三四个足够相信裴若竹的为人,敢一口气应下,不问待遇,不问条件,当即站到了裴若竹这一边。

无怪大家面露难色,在大庆朝身为妇人,生来从父从夫从子,若是没有,便是从兄弟、从侄儿,即便她们心有情愿,有意跟着裴若竹大干一场,又如何能叫家人答应她们,让她们出来抛头露面,予人做事?

这是家族的脸面。

而且,开坊建厂这样的大事,素来是男子所为,裴若竹一介妇人,即便在宫中那几年略显本事,光靠这些,岂是那么容易就把事情办成?

裴若竹早有预料,也早已打听了诸位女官出宫后的境遇她们当中,有的被配了婚,给年长小吏作继室,年纪大了无法生养,只能养着别人的儿女;有的听从父兄的安排,被迫嫁给了乡下鳏夫;还有的虽留在家中,俸禄交给兄长掌管,却还要看兄嫂侄儿的脸色……总之过得都不算好。

她说道:“诸位姐姐辛苦多年读书识字,又入宫磨得了一身本事,好不容易出来了,竟心甘情愿在人屋檐下看人脸色过活一辈子吗?当年在宫中的一份傲气,才这么些年,就被磨得丝毫不剩了吗?”

裴若竹有私心在,也有真心在。

? 第 121 章

裴若竹挺着大肚子, 声音不大,情绪平和,可言语间能叫人听出胆识和魄力。

曾经入宫伺候贵人, 要揣摩贵人心思、看贵人脸色行事也就罢了,但历经千苦出来后,却卑微依旧,岂可甘心?

不比宫墙内,寒枕夜难眠。衣食无优渥, 苟且度残年。

出宫后老来无所依, 所以她们才会步步退让,忘了本事和傲气。

又有两个女官缓步走到了裴若竹这边,她们是岁数最大的两个, 已有五十余。这两人出宫前给尼姑庵捐了十几年的香火钱,换得禅居一间,眼下境况虽比其她人好一些, 但谁能料到五年八年后是什么光景?

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剩下的人欲步又止, 还在权衡。

裴若竹见此, 继续道:“诸位姐姐放心,同是宫中出来, 我专程将大家寻来,是敬重诸位手里一番本事,弃之实在可惜。我许诺你们,不奴不契, 只立聘约,就同酒肆铺面聘请掌柜书算一般, 绝不叫大家落了脸面、陨了名声。”

出钱请人做事, 按劳所得。

众人眼中更多了几分亮色, 三两人间低声商议着。

出宫后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在催促她们做出决定平日里心血来潮做了一份精致的点心,却被丈夫训斥浪费粮面、不识农家不易;嫁作继室,丈夫年老,每到冬日风寒,总担忧丈夫百年后自己会不会被继子赶出门;有时想写首小诗,好不容易找来了笔,却发现家中找不到一角纸、一方墨……

一点一滴都在消磨她们。

“夫人雇我们,想让我们做些什么事?”有人问道。

“很多。”裴若竹一一列举道,“六尚二十四司,不管诸位从前在宫中是做什么的,都可施展所长。善园苑种植者,则研习棉株种植,记录何时掐断苗头、何时施沃、何时采铃,再教予种棉的农户。善衣服首饰者,则研习纺纱织布,细算用棉几斤、出布几尺,或绘制图案用于织花。善掌记文籍者,自是负责运笔记事,从收棉到出布,再到布店出售,都少不得书算者。善薪粮换放者,形同账房,每月为诸位发放月钱……总归大家都是识字的,这坊里头少不了大家的位置。”

园苑种植、衣服首饰、掌记文籍……裴若竹所用言辞,皆是从前宫中的活计,叫大家亲切了几分。

“我愿意与夫人立约。”有人不再踌躇,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