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黑暗静静坐着,不出一分钟,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他的衣服,自然也沾着他的味道。
织物上残留着轻微的香气,舒适宜人,通过鼻腔进入身体,厚重的木质香温暖妥帖地安抚着她炸开的神经。
这味道今天尤其让她上瘾,于是没忍住,又低下头,鼻尖贴着衣领使劲嗅了几下。
卧室的方向传来响动。
池庚垚打开门,一只手低头捂着眼睛,头发有些凌乱,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原本睡得正香,想去抱她,却抱了个空气,这才一下子惊醒,发现她人不见了,
去厨房接了杯水,走到她旁边坐下,对着她的脸静静端详了几秒,这才缓过神来,皱眉道。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梁斯翊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头蔫蔫地歪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虚弱极了。
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倒是没发烧。”
她全部精力都在和疼痛作斗争,没工夫也没力气跟他扯谎,心想挨骂就挨骂吧,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胳膊疼。” ? 她说。
“家里有止疼药,我去找找。”男人从沙发上起来。
“吃过了,没用。”
“那忍着吧。”
他撂下了句不轻不重的气话,径直走回卧室。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他又回来了,鼻梁上多了副银丝眼镜,手里还拿着台笔记本。
梁斯翊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去睡觉。
“说真的,梁斯翊。”
电脑开机,他推推眼镜,镜片反光,键盘敲进去开机密码。
“嗯?”
“你要是想让咱俩日子都过的舒坦,以后就别再受伤了,可以么?”
假装商量的语气,不容置喙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对病人说的话。
事实上,他刚刚回卧室的时候给池家的医疗顾问解放军总医院的陈主任打了电话。
凌晨三点半,老头还在睡觉,被他一个电话吵醒,听完他的描述,说梁斯翊这种情况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试试其他止痛药,但副作用都比布洛芬大。
医生给的建议也是两个字:忍着。
在旁边看着她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实在煎熬,他倒宁愿这道口子开在自己身上。
担心,着急,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让嘴里的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果然,梁斯翊沉默两秒,情绪有些激动地开口道。
“那你可以不要在这阴阳怪气吗?”
“我受伤了,是,我不小心,我活该,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痛的是我,不是你。你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没必要说风凉话。”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没有不让你休息,也没有让你来陪我。你喜欢自我感动没人拦着你,但是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说的好像是我在强迫你?”
“我只能保证我会注意安全,至于会不会受伤,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明天刚进校门就被车撞死。”
“这样你满意吗。”
她几乎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说出这一番话,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在抖。
那些藏在心里生了锈的愤怒,委屈,侮辱,在此刻被疼痛打磨的锋利无比,像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理智的弦,然后刀锋向外。
池庚垚沉默着听她说完,电脑一合,放回茶几,伸手把旁边的梁斯翊一把捞过来,抱到自己腿上。
她没说话也没挣扎,安静地被他圈在怀里。
男人不声不响地垂眸,见她一声不吭忍得辛苦,鼻尖上已经凝了一层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