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欢迎各位施主光临本寺。本寺一年一度的月望诗会,不序齿龄,仅以诗会友。具务简素,还望各位施主海涵。”
众学子纷纷拱手,“住持客气了。”
住持微笑,继续道:“各位施主,今晚夜色宜人,倒叫老衲想起北宋时的大文豪东坡居士来。他曾于庐山西林寺,写过一首《题西林壁》。”
即刻有好卖弄的,在人群里头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住持拈须微笑,“不错,正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有云: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东坡居士此诗,倒正印证了此语。只因红尘多扰,我等观世界,便如同隔雾看花,亦幻似真,不见根本。”
季大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住持遥遥一指放生池内的水中月,“今年的诗会,便以‘真’为题,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请列位施主做诗一首,写在纸上。”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在场外一棵苍松下头,方脸浓眉,直鼻阔口,留着三绺长髯,身穿褐色员外袍的中年人合扇抚掌一笑,“江老儿,想不到这松江府还有这等风雅的习俗。”
他身旁的矮胖子忙进言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松江府人杰地灵,历来文人辈出,诗画非凡……”
员外老爷一扬手中折扇,矮胖子即刻噤声,随老爷一道望着场内一众学子。有人已埋头奋笔疾书,亦有人仍在冥思苦想。
谢停云稍加思索,便就着书僮早已磨好的墨,在纸上挥毫一气呵成。
他在同来的四人中,第一个收了笔,随后霍公子也做完诗,停下了笔。查公子与方稚桐差不多同时停笔。
自有寺中僧人前来一一收了诸人的诗作上去,交由季大人与督学大人阅评。
季大人每见好诗,便会以指叩案,朗朗而读。
“一种灵根天上来,几人知向此中培?津津生意无穷妙,叶自阴浓花自开。好诗!好诗!好一个叶自阴浓花自开!”(注:明曾朝节《赠凝斋翁》)
那名做得此诗的书生忍不住朝着季大人的方向一作揖,随后对四座拱一拱手,“区区不才,献丑了,献丑了。”
不消片刻,季大人与督学大人手边,便各放了十数张两人觉得极出色的诗作,并不时低声讨论。
“雨后香林好,风吹舞荷前。苍云团十地,青树老诸天。客问安心法,僧参无字禅。若容添懒卧,今古更相怜。诗是好诗,字更是好字!想不到我松江府竟有这等人才!”(注:明陈名夏《雨后》,略改)
俄顷,季大人又念:“舟过吴城驿,苍茫暮景斜。古刹淹日月,生计半鱼茶。碧草眠黄犊,青山映白沙。风光长似此,何处不为家。好好好!”(注:明罗钦顺《过吴城》,略改)
一旁的住持也不由得捋须微微点了点头,“风光长似此,何处不为家。好意境!”
连那站在古松下头的员外老爷,亦忍不住以扇击掌,扬声道:“好诗!好意境!”
季大人闻声,隔着人群遥遥望去,只见月色中,一个威严的身影站在苍松之下,身后伴着一老一少两个仆从。
督学大人并不认得,可是季大人是上过金銮殿的,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今上。
季大人激动得几欲自拜壂上跳起来,可是转而一想,皇上乃是微服私巡,倘若他当众揭穿皇上的身份,恐怕惹得万岁不喜,只能隐忍下来,稍后见机便宜行事。
最后季大人与督学大人共同选出这次月望诗会一等二等三等诗作各一名。谢停云第二,方稚桐第三,另有表现上佳者十人。
督学大人代表季知府为本次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