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篡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街对面忙碌的燕枝。

“慢走,吃好再来。”

“对呀,我是南边来的。明日还在这里摆摊,吃好再来!”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日头斜照。

燕枝刚刚包好两块糖糕,笑盈盈地送走两位客人。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见长街上没什么人,便趁机收拾一下蒸笼,把剩下的糖糕摆在一起。

还剩一点儿,马上就卖完了。

萧篡仔仔细细地瞧着看,只觉得燕枝好像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

可是看着更有精气神了。

原本苍白的小脸有了血色,红扑扑的。

原本怯弱的嗓音清亮起来,说话声音,恍若铃铛清脆的响声。

原本总被萧篡说的笨手笨脚,如今也十分麻利,用干荷叶包裹糖糕的动作,很是熟练。

好看,大方,耀眼。

和多年前在大梁宫里,那个蔫蔫的、快要死掉的小燕儿,完全不一样。

直到再次见到燕枝,被燕枝身上的光亮晃了一下,萧篡才越发清醒。

他是错的,他从前对燕枝的所作所为,全都是错的。

亲自送燕枝回南边,是他对燕枝做过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锁链可以锁住他这头野狗,却锁不住燕枝这只燕儿。

倘若当日,他一念之差,把链子挂在了燕枝脚上,强自把燕枝留下来。

他根本不敢去想,最后会发生什么。

燕枝会伤心,燕枝会难过,燕枝甚至会死在他面前。

思及此处,萧篡只觉得心痛。

又或许,他双膝跪地,膝行六年,终于看到了爱一个人的门槛。

街道两边,阴阳两处。

燕枝与萧篡面对着面。

燕枝刻意不去想萧篡,认真卖糖糕,收钱找钱。

萧篡却紧紧盯着燕枝,一刻也不肯错失,像是要把过去的六年全都补回来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日西沉。

燕枝卖出最后两块糖糕,同身边的摊主打了声招呼,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燕枝把拴在树下的小毛驴牵过来,给它挂上车套,又把蒸笼搬上去。

今日是第一日出摊,他们没敢做太多糕,就蒸了三笼。

午后卖完了,楚鱼又多蒸了两笼,搬出来卖。

五个蒸笼摞在一起,燕枝双手一抱,全部抱了起来。

他有的是力气!

摆好蒸笼,收起幌子,燕枝跳上驴车,轻轻挥了一下从南边带来的柳枝鞭子。

“驾。花生糕,走了。”

燕枝回过头,又同街边摊主们挥了挥手:“张大爷、许娘子,我走啦!明日见!”

“好。”

“明日再来,再买你的糕吃。”

一众摊主笑着应了。

燕枝笑得眉眼弯弯,转回头去,又轻轻打了一下花生糕的屁股。

燕枝分明是对着其他人笑的,可有那么一个瞬间,萧篡也被晃了眼睛。

被夕阳余晖笼罩的燕枝,金灿灿,亮闪闪,是天底下过得最好、最快活的人。

萧篡不自觉要追上去。

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在大街上看见主人,应该激动地一面狂吠,一面狂追的。

可是……

他还是怕燕枝生气。

萧篡迟疑着,转眼之间,燕枝就赶着驴车,转过了长街拐角。

罢了。

萧篡熟练地拽了一下脖颈上的锁链,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欲望,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