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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焚烧艾叶的青烟从早上熏到夜间,一刻未停,浓烟呛人,不知是要驱疫,还是故意叫里头的人难堪。

富察答应抱腿坐在床上只敢龟缩在殿宇里,往日盛气凌人的眼睛只剩不安恐惧,面色萎黄憔悴,似是许久没有睡好。

“皇上,皇上”她焦虑地舔了舔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旁边的宫女,嗫嚅开口,“他怎么样了?”

“小主,您忘了。”宫女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后不许咱们宫的人出延禧宫半步,养心殿那,奴婢……”

富察低了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悔恨,还有逐渐破土而出的恨意。

雍正三年,元月廿九,皇帝突染时疫,罢朝。

朝臣人心惶惶,太后亦震怒。命人将皇上近日的行踪饮食查了个遍,才知原来皇上曾踏足过出了时疫,殁了奴才的延禧宫。

听苏培盛所言,皇上那日夜间就有些许不适,但并未在意,朝政繁忙,皇上近来一日只睡两个时辰,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个做奴才的多番劝阻皇上也无用。

皇帝近日除了在养心殿和上朝就去了延禧宫和永和宫一趟,永和宫向来平安无事,因着六阿哥在防得十分紧,至今都没出过一个染病的宫人,唯有延禧宫,死了个宫人不止还殁了个搬走的答应。

那样的脏污之地,如何能去,询问下去竟是富察贵人借孕邀宠多次遣人去请,句句不离皇嗣,非烦得皇上去一趟不可。

如此竟是皇帝的无妄之灾了!太后盛怒之余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若不是她和皇后这些日子避在宝华殿中,怎么也不会由着富察贵人这样闹!

出身望族行事却难登大雅之堂,她如何能容忍后宫有这样的不堪之人,即刻下旨降了富察贵人的位份,贬为答应,若不是看在肚子里皇嗣的份上,累及龙体,死不足惜。

连日来,太医院绞尽脑汁,章弥带人苦苦研究时疫,病状虽缓,却始终没得解法。华妃更是着急上火得不行,带着江慎连夜翻看医书,几乎未曾合眼。

养心殿,后殿。

皇帝被喂了药,沉沉睡着,颈部微肿胀着,能听得吐息声之沉重。

亲王在此轮流侍疾不得出,这日正好是果郡王。

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台上青瓷瓶中的红梅好似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许久,他回头,视线落在伏在床头而眠的昭贵人身上。

她脸上裹着布巾,阖眼睡着。紧闭的双目下是浓重的乌青色,自皇兄病后,她已守在这里好几日了。

皇兄佳丽满宫,此人倒是少有的重情之人。他眼中有几分欣赏之色,而后轻手轻脚走出,打算问再去看看情况,他走至旁侧偏殿,那里是太医聚集之处。

时疫能传人,太后是万金之体,一向身子又不好,即便是担忧至极也只敢在殿中远远一见。皇后、华妃闻了消息便是被吓得血色全无,她们平日不和,可到底都是一心系在皇上身上的人,都疯了似急赶去要亲自照顾皇上,可最后都被太后拦了下来。

“前朝已然动荡,后宫不能再无人,若任时疫这样传播下去,宫中永远不得安生了。一个皇后,一个妃嫔之首,在这个时候更要帮皇帝稳住后宫情势,养心殿自有太医和奴才照料。”

两人即便再如何担忧不安,也只能听太后之命。太后何尝不知道两人的心,只是若让皇后照料,后宫被华妃顺势接掌,她管制得好便是协理有方,日后权势威严更重,万一皇后也被染及,她身子一向偏弱,一个不好,后宫以后便是华妃的天下了,连与之抗衡的人都没有一个。

若让华妃照料,她深爱皇帝又行事鲁莽,只怕她日夜不寐在侧照顾更容易被染及,眼下皇帝病倒,朝中就靠隆科多和张廷玉维系着,朝野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