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厦子吓得一激灵,惊恐抬眼:“师傅,是那事……”
他前些时间看到了些东西,忍不住呈给了师傅,师傅只不过两眼一扫,脸色便极其吓人,只叫他牢牢闭上嘴。
“行了,管好嘴。最近别跟着在皇上面前晃悠,当心你的小命。”苏培盛甩了甩拂尘,脸上依旧沉沉的,“下去吧。等皇上醒了,我自会跟皇上说,叫大人再等会。”
小厦子穿过连廊急急走了,苏培盛忍不住继续叹息。
他那日见了一眼册子,早知道这宫里是躲不过一场暴雨。可这事,甭管谁去说,就是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去。他要是敢去说,便是上赶着找死。非他不忠心皇上,是牵连甚大啊。
能在宫里太监手里兴起,叫宫人私下揣测议论,是他这个总管太监的失责,是也不是?即便他侍奉皇上几十年,怕也就最多剩半条命。他便紧紧断住了宫里下人口舌,没人敢再触这东西,宫里头看着风平浪静得很。可这一出原从宫外起,能见是有人处心积虑,蓄意为之,那这一天便迟早要来。
他也只能装聋作哑。这天大的霉头,也就张廷玉大人敢触了。
“哎……”
声音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苏培盛在外站了许久,沾了满身湿凉气,才转身入内。
这雨,有得下了,雨落之处,无处不入,该是人人沾染。
第84章 杀隆科多(五)
风云中夜变,大雨如决渠。
应该破晓之际,此时却黑云遮蔽,不见天光。
“何事?”胤禛摩挲两下手,缓步坐上龙椅,自上而下的目光沉而威慑,“能叫你失了分寸,急急前来。”
张廷玉跪在地上,深深伏地,话音有力,“请皇上恕罪,此事之险更甚边境万千敌兵。微臣不得不前来回禀。”
他直起身,从宽大衣袖中取出话本,作上呈之态,脸色肃然。苏培盛走向前接过,薄薄的本子如千斤重,压得他背弯曲,手也细微绷直。
他无比清楚,一场危机将猝然而下。
在张廷玉大人眼中,这一场阴谋,只不过是有心人蓄意抹黑皇家而编造的内容,旨在动摇江山,最重要的就是平息谣言,抓住幕后之人,一切都还有章法。可大人不知道,真正要命的是,这不是子虚乌有的捏造,是事实,私通,本就存在。而皇上,心知肚明。
叫天下人非议的滋味,便像是被人赤裸裸扒出最难以忍受的耻辱秘密,随处的唾沫星子,无意揣测的一言一语都是直直往皇上心里最痛处、最恨处戳啊!
他半点都不敢沾染。
苏培盛面色如常,手上那点紧绷极快放松,他将册子平稳自然递给皇上。因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知道。这事,他自然是没察觉分毫的,又没传进宫里头,这宫外之事,该找朝臣,跟他一太监总管有甚关系?
“后宅密事,卷三。”
胤禛拿过,扫了一眼,此时还未觉察不妥。
他随意展开几页,起先只是皱眉,能见故意冒犯名讳之罪。手上快速翻动,一目十行,将到这册尾声时,他平静的脸色却在顷刻之间如被泼墨一般暗沉,只看见三月初三上巳节,便叫他浑身如置冰窟,再翻,直至看到:
“脚下花灯,耗费心血,可怜他思念母亲提早躲藏,未料惊喜碎成一地,无意探见银乱,令他目眦欲裂。
无措,惊慌,害怕,震怒,又有一种劈头盖脸的屈辱……
颠鸾倒凤的两人情意浓烈,只顾缠绵,不曾发现一双年幼的眼,将他们的苟且尽收眼底……”
应争,钶铎,晨婢,书页被攥成一团看不清的皱巴纸张,这上面字字句句皆在讽刺他,讽刺他这个天子的颜面!
皇阿玛,他也是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