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发大了。

王臣仰头,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洁净白雪落入眼中,又被融化成水雾。

他记得,阿娘被当做炉鼎折磨致死那日亦是这样的雪天。

他所有的恨都与大雪有关,可方才小雪初下,他其实也没有那样讨厌,他想,明天或许可以和谢梧打一场雪仗。

柳清风总是骂他不争气,因为一把本就充作眼线的血饮刀而义无反顾喜欢上一个人,他的一切往昔都是伪造,他根本不是什么与谢梧同病相怜的刀修,又何来惺惺相惜的心动?

王臣觉得柳清风说得对,可妖族天生便喜欢耀眼的东西,世上再没有谁比谢梧更耀眼,越是看得久了,就越是挪不开眼。

他喜欢谢梧,想要谢梧也喜欢他,但柳清风救了他,他们立下了同盟契约,他必须把消息传回去。

爱与恨,终究难两全。

“谢梧,你对谁都那样好,又对谁都那样残忍。”他指尖摩挲着刀柄,森冷面容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笑意,“不如这样,你断玄蝉一臂,我不仅乖乖听你的话,还可以把魔族老巢告诉你。”

谢梧冷眼不语,执剑袭来,已然表明了他的答案。

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在直播间开启之前,拿下王臣。

*

不再压抑妖族血统的王臣修为不比他低,远比以往比试时要棘手。

这是谢梧下山以来,第一次直面势均力敌的劲敌,但凡他有一丝分心,便会沦为血饮刀刀下亡魂。

飘零的雪花被剑意与刀意席卷,让一切杀意都被描摹出惊心动魄的形状。

这么打下去,怕是明日入夜后都不会结束。

玄蝉就站在一旁,瞧着院中一切草木都被摧枯拉朽,无奈摇头,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白瓷小瓶,拨开瓶塞,倾倒瓶身,将一滴浑浊的药汁滴入雪中。

一盏茶后,正欲使出清融剑法第八重的谢梧,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对手同时无力松了手中的武器,朝雪地里倒去。

不过栽进雪里一动不动的只有王臣,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谢梧只觉着自己浑身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雪地里,王臣死死盯着把谢梧抱在怀里的男人,眼角一片暗红,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有人用了下作手段,竟在雪里下毒!”

王臣恨不得此刻就把玄蝉砍碎了泄愤。

这本该是一场足以让谢梧此生难忘的对决。

他本已经想好了,不成功便成仁,要么将消息送给柳清风报救命之恩,要么死在谢梧剑下,他的血会跟随谢梧一生。

而不是如今这般任人宰割,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高岭之花,分明就是一阴险小人!

“妖魔也会说别人下作么?”玄蝉垂下眼,俊美面容在雪色映衬下如一尊冷漠的神像,“在下不才,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以迷雾拐走司徒瑶的是妖魔,潜入恋综充当眼线的还是妖魔。

难道对付妖魔,还需讲究君子礼法不成?要怪就怪王臣从不曾将他一个医修放在眼里。

玄蝉可从不觉着自己是什么君子,他若是君子,便不会对谢梧意图不轨多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谢梧侧目瞅了眼快被大雪覆盖的王臣,又瞅了眼抱着自己气定神闲的玄蝉,嘴角一抽。

他不得不开口打断二人,“玄蝉,你能不能先把解药给我?”

他堂堂一代剑修,一直被人这样抱着,也太没有面子了!

王臣阴冷一笑,“某人可未必舍得这么快给你解药。”

别以为他不知道,玄蝉与他口角这么久,就是想抱谢梧抱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