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空无一人,只有夜深后,才偶然听见谁家传出女子压抑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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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原地形狭长,被一道险关归直山分隔东西。萧越外祖镇守归直山以西的长陵城一线,誓死不退。齐人将他挫骨扬灰后,北边彻底沦陷。
剩余镇西军再无精锐,只能靠着归直山,以血肉身躯拖延时间,在全军埋骨荒山前,萧老将军匆匆回援,才保下一半西原。
但回援的军队也兵困马伐,粮草耗尽,没能让齐国将吞并的国土还回来。
军队与百姓都骁勇抗敌,那谁来担失了国土的责呢?新朝便将土地沦陷的过错推给前朝。
上位者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前朝犯的错,与我新朝何干?
谁再提,便是有反心。
旁人就算偶然议论,也只会含混地说,西原一役,殁了六万镇西军。
……
萧越没想到会从乔婉眠口中听到准确的十万,毕竟她祖父早卸甲归田了。
但他不再细问,只沉声:“引灵?”
乔婉眠能感受到萧越陡然压抑的情绪,开始后悔自己说了实话。
此时提起这段往事,无疑是在他伤口上再添一刀。
她轻声解释:“祖父说,归直山上的将士们,该有个去处。”
“你大伯做了什么?”
如今的镇西军除日常驻守外,还专门有一队人巡查归直山,就是防止百姓私下祭拜。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乔婉眠只能如实回答:“不止大伯,还有很多人家,私下去归直山寻尸。”
“之前那里连年冰封……尚能化了冰将遗骸运出去,这些年暖些,就只能找些残骨,或是盔甲一角……”
草木葳蕤,山风不语,时间凝滞般缓慢。
许久,耳畔传来一声沉重的“多谢。”
乔婉眠知道萧越不是对她道谢,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又嗅到萧越身上那清冽味道。
他闻起来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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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静坐沉思。
为何那样多人会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不愿睁眼?
譬如盛昭帝。
再不久,齐国的使团就要抵达盛国,和谈结束后,两国将结成盟国,以归直山为界,再不起兵戈,通商互市。
但齐国狼子野心,绝不会就此停手,如今不过是纸糊的盛世。
国耻犹在,十数万冤魂仍在徘徊,此时正是重要关头,他不该,亦没有资格被其他人或事分神。
他又想起乔婉眠的那副成亲场景的画,和那红彤彤的“囍”字。
哪怕有一点可能,也要等他活着回来以后再做打算,如果她执意要等的话。
算了,最好别等,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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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婉眠不知自己那幅画着前世“大婚”的大作被萧越惦念至今,她眨眨眼,余光瞥见无论遇到何事都处变不惊的萧越,手背上青筋突起,死死攥着拳。
她不知能宽慰什么,便蹲到萧越身边,指尖轻轻划过萧越手背上的青筋,而后伸出食指戳进他的虎口,企图温柔撬开他的拳头。
萧越垂眸看她,神情莫辨。
少女的睫毛纤长浓密,经他之手后就变得整整齐齐,遮住总是湿漉漉的双眸。
萧越将手收回,双臂横抱,冷声道:“早跟你说过,不许拉拉扯扯。”
乔婉眠讪讪收回手,自己只是想让他别那般紧绷。
她并非不懂男女大防,只是他们二人多得是比这更亲密的举动,早习惯了。
况且,萧越都梦那些乱七八糟了,这会儿怎么又像个老古板。
不是计较的时候,乔婉眠磕磕巴巴解释:“婢子,婢子怕大人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