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亭低头一看,轻声念道:“人参,鲜地黄,白蜜……这是《千金翼方》的琼玉膏?主治虚劳干咳的?”

汪迁肯定道:“正是,归兄果然才学过硬。”

归亭继续往下看,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抖着手中的纸张问道:“汪大人,怎么连秋冰饮和青娥丸都有?这些不是用来给嫔妃们驻颜保养吗?”

“归兄此言差矣,”汪迁说,“驻颜保养只是表面,能反应在表征上,证明它也有调理身体内部机理、增强体质之效用,据我所知,朝中不少官员们也常来求取此物,效果都是肉眼可见的,给陛下服用,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可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吃这些补药有益无害;可陛下如今还生着病,太医院却只让他开些无伤大雅的补药,这不是耽误治疗吗?

归亭抿着唇,许久未曾出声。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汪迁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坐下,还摆出一副要与归亭推心置腹的模样与他谈话。

“我知道你心里所想,可归兄,放眼普天之下,还有比咱们太医更危险的活计吗?你肯定觉得,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可你救的不是别人,是陛下啊!”

“陛下又如何?”归亭忍不住反驳道,“若是陛下出了事,那大夏朝堂岂不是更要波澜动荡?前线还在打仗,正是危机关头,陛下自己都知道不能轻易倒下,吾等身为臣子,不为大夏鞠躬尽瘁也就罢了,怎能反过来拖陛下的后腿?”

“道理是这个道理,”汪迁说道,“可你以为,自己尽心尽力地救治,就能改变什么了吗?人生老病死,乃是天命,陛下乃天帝之子,生死更皆由天定,哪是我们这些凡人大夫可以决定的。”

“荒谬!”

归亭再也忍不住下去了,甩袖起身,怒斥道:“不过是不想担责的借口罢了,说得倒是好听!陛下身子骨本就虚弱,再这么有病不治、有药不开下去,根本用不着被天定,就要被你们这些庸医害死了!”

怪不得他总是隔三差五地听到陛下生病的消息,还疑惑陛下年纪轻轻,反复得病总是不好,怎么有点积劳成疾的意思;

还有先前宗大人来明仁堂拜访他父亲时,还特别恳请他不要阻拦自己进宫……

原来这太医院从上到下,和他父亲讲的,真就一般无二!

汪迁静静地看着归亭怒不可遏的模样,忽然开口道:“你以为,自己能如我干爹一般,平安到老么?你知道这十年间,有多少太医因为开错了方子,被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吗?”

归亭冷冷道:“庸医害人,不砍了还更待何时?”

“庸医,”汪迁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淡淡的嘲讽,“你若是如此认为,那便随你好了。”

“只是,你若是想向陛下告发我等,最好先思考一下,你个人的一面之词,在陛下心中,能不能抵得过太医院上上下下几百号同僚的分辩。”

归亭这会儿也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对汪迁说道:“在下明白抵不过,因此汪大人放心,明日去为陛下诊治时,在下只会说自己该说的话,一心为陛下治病。别的不该说的,在下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汪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如此。”

归亭心中堵塞,听到这四个字,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陈太医,是否也知道汪大人如今的所作所为?陛下明明对陈太医、对你都颇为仁厚!”

他父亲一直对陈太医的医品颇为认可,归亭觉得,若是连陈太医都与他们是一丘之貉,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但汪迁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在临出门前,偏头冲归亭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