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萧瑾忍不住多提了一句,道:“东宫有恶奴仗着殿下仁厚,作威作福,大人若有心料理,也请留他们一条性命。”顿了顿,补充解释道,“殿下性子太过温仁了些,心里记人好。”

不记人奸险。

“萧内官何不自己动手?”

“内官虽带个‘官’,究竟不过是奴婢,做得多被人防得也多。”

萧内官走后,裴少淮仍留在会客堂静思。

黑夜降临,灯下有诡。

萧内官今夜的一番说辞,裴少淮信了三四分。皇帝想传位东宫,胡、王图谋拿太子当枪使,这两点总归是不假的。

裴少淮隐隐觉得,南下时遇到的对家又蠢蠢欲动,要露出狐狸尾了。

对家作乱的手法,多是隐密不知不觉的,明晃晃跳出来的人,极可能只是他们摆弄的棋子,用来混淆视听。这一回,裴少淮不再单打独斗、轻举妄动。

南居先生说得没错,青青一片,等到收成的时候,荑稗自然会显露出来。

……

从礼部翻到记录后,裴少淮让长舟去了一趟京畿南郊外的萧庄,不是为查实萧内官的身份,而是想知晓萧内官如何处置“家事”。

“老爷让找的那户人家,听乡里说,早几十年前就没了,说是男人累倒在徭役里,抬回来没两天就咽气了,彼时他儿子岁数不大,被族亲们吃了绝户,寡母带着儿子改嫁去了高庄。”长舟说道,“我又跑了一趟高庄,黄氏早些年也没了,她儿子改姓为高,家里没田亩讨不着媳妇,给人当了上门女婿,靠上山砍柴烧炭为生。”

看来,萧内官早早给其父“送了终”,随后便收手了。

长舟又道:“乡里还说,因无人祭拜上香,男人的坟被荒草掩了去,荒年时,有流民从保定府涌入,朝廷准允开荒,这坟头只怕是早被人给掘了。”

听长舟讲完,裴少淮仿佛能看到,一个新入宫的少年小太监,谨小慎微求立足,一分一毫地积攒奖赏,等手有余力后,毫不留情地反扑回去。

……

……

上元节这一日清晨。

杨时月梳好发髻,想到这一日的特殊,她打开妆盒,取出那支金蛙玛瑙荷叶玉脚簪,插在了后髻上。

时隔多年,簪子依旧光润如新。

这时身后传来轻稳的步履声,来者正是裴少淮,他身穿官服,立于妻子身后,道了一句:“夫人真好看。”

而后替杨时月摘下了那枚金蛙簪,从袖口取出一支金镶翠如意簪,簪到了同一处位置,笑道:“夫人莫嫌弃为夫的眼光,只需知晓这如意簪,是盼着你往后日日如意就好。”

上元节是他们第一回见面、互生情愫的纪念日。

“官人今日还要上朝?”杨时月回过身,替裴少淮正了正官袍衣襟。

裴少淮点点头,道:“京察在即,要紧着把堂考出题的事安排好。”

杨时月也从袖中取出一枚圆玉佩,帮裴少淮系在腰带上,道:“妾身愿官人平安顺遂。”玉佩镂空雕琢着一头神象,太平有象,象保平安也保太平。

成婚数年,她很明白丈夫的希冀和志向。

……

上元节日,宫中各衙门人员不多,考功司却全员到位,还从六部抽了不少主事过来帮忙忙着核查京官们的功绩,梳理成册。

关于堂考的题目,裴少淮想过几个方案,对比以后,觉得还是六部九卿正官共同拟定题型、题库,再由皇上选取题目为妥更具说服力。

若是裴少淮一人拟定,不免有“只手遮天”、“泄题亲朋”之嫌。

忙碌一日,裴少淮比平日早半个时辰散衙,今日夜里,他要带着妻儿上街看花灯,小南小风惦记好久了,不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