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伪有待商榷。

谢嘉说道:“盐运提举司途经泉州的大宗盐运,我都记在里头了,信与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盐运提举司那边的账目做了假,若是对照谢嘉的账目,则能推算假账目里的手法。

再者,从大宗盐运的时当、去向,也能推测出些端倪。

对家既然借泉州港之财,扶持谋私,就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希望裴知州说话算话。”

=第187节=

说完这句话,“咻”声响,谢嘉拔剑,站到高堂案桌上,而他的身后,朱颜靛颜绘制的正是日出沧海图,几重厚浪托举着一轮红日,头上悬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

谢嘉此时,好似站在了浪上,又好似挂在匾下。

裴少淮见此状,即便内里穿着防身软甲,他亦不由身退几步,保证自己的安危。

谢嘉开始发疯似地高呼:“这是我自己一步步爬到的位置,纵使是死,也要死在高堂上,魂悬于此,而非终于牢狱里!”

连死法他都为自己做了打算。

尺寒剑抹脖,谢嘉没有设想过的是,他不是一抹而亡,至死躺在官桌上,而是一边瞪目,口中含糊不清,一边捂着脖子汩汩而流,而后踉跄摔入尘埃,官袍染了血,又在翻滚里染了尘土,十分狼狈。

他活着时,没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死了时,亦未能死成自己设想的模样。

裴少淮将那本账目揣入了袖袋中,看着谢嘉在身前一点点死去,没有半分惋惜,只是觉得此场景太过触目惊心。

另一边,镇守在府衙外的燕承诏,竖耳抖了抖,听闻了剑鸣声。

待他冲进来时,谢嘉已然滚落在地,燕承诏望向裴少淮,眼中带着些疑色,本想出口相问,见裴少淮无意回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燕承诏凝眉,沉思了几息,而后默默拾起谢嘉自刎的剑,连着墙上的剑鞘,暂时先藏入了壁柜中。他背对着谢嘉的尸身,单手抽出绣春刀往后一划,又利刃归鞘,燕承诏的刀痕精准地覆在了谢嘉自刎的伤痕上。

伤口仅深了半寸,光滑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燕承诏才吹响骨哨,让属下进来把尸身抬走。

第197章

裴少淮与燕承诏走出泉州府衙,包班头随即带人在前后各门贴上封条。

不仅府衙,还有泉州市舶司、盐运司,亦被贴封,等候朝廷另派清官赴任。

锦衣卫抬着担架,谢嘉的尸身虽有白麻布覆盖,但难免露出些衣角,被郡城百姓认了出来。让裴少淮意想不到的是,沿途竟有老百姓为其哭泣,可转念一想又了然谢嘉损闽南各地,独富郡城,钱财之下出“孝子”,也是有的。

也未必就是哭谢嘉,兴许是为自个哭呢?

足以见得这郡城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裴少淮与燕承诏并排走在道上,低声说了一句:“还是燕缇帅思虑周全。”裴少淮只身赴会,与谢嘉独谈,单这一点,足够朝中那群言官指指点点的了,若再落得一个“私刑逼得四品大员自刎”的罪行,届时以讹传讹,不知道会被攻讦成甚么样。

再者,谢嘉自刎前究竟交代了什么,不仅会引得朝堂想入非非,还不引得对家谨慎应对。

而谢嘉“意图行刺裴知州”,死于镇抚司缇帅利刃之下,则又是另一番说道了。

“燕某不知裴知州在说什么。”燕承诏先一步登上了马车。

马车上,裴少淮双袖落于椅上,袖袋藏的那卷账本显露出些形迹来,裴少淮掩饰的动作很隐密,奈何坐在他对面的是燕承诏自然逃不出那如鹰般的双眸。

燕承诏毕竟是天子忠卫,并不习惯对天子有所隐瞒,他眉间微蹙为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