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哗,铁索撞击,船上沙石抛尽之后,一株根节盘绕的大树根被拔起来,架于两船之间、铁索之上。
围观百姓欢呼声一片。
裴少淮道:“一城之功与一己之欲有何异,一朝之时足以成万家之功,立万世之名。”
第180章
本是真小人,偏做伪君子,裴少淮自知,与谢嘉之间已无再聊下去的必要。
转身欲走。
“若是能够,谁不愿意为民请命当圣人,谁不愿意看到天下皆富足?只是这个世道里,不是谁都能如裴大人一般,驾着大船乘风而来。”谢嘉仍在尝试着。
说服裴少淮似乎是他的一个任务。
裴少淮停住脚步,未回过头,再次表明心迹,应道:“岂不知,有人身居茅屋之中亦求广厦万间避寒士,有人羸卧病榻之上亦求众生皆得饱,又岂不知‘身既死兮神以灵’、‘位卑未敢忘忧国’……有心为民,何须大船?”背影身正如青松。
这片土地上,就从未短过爱国爱民之大义,周而复始的农耕虽迟缓了一些,可正是田亩才能孕育出了天下大同。
“裴大人今日迈出望江楼,可知意味着什么?”
“是敌非友。”
言罢,裴少淮径直离去,未再理会。
身后的雅房里,瓷片飞溅,茶水洒地,实在不雅。
……
大船从泉州港返航双安州时,行至半途,夜色已降。
弦月如钩,星辰落海,今夜双安湾风平浪静,若非大船推澜而去,只怕夜里分不清,是星辰映入海,还是船从天际过。
谢嘉的话,裴少淮并非全无感觉,他穿行在这海上夜色中,心间满是那句“裴大人的船真的够大了吗”。
靠着帝王的大船去推翻帝王之治,这本就是悖论。
一代明君是天下之幸,已是难得,岂敢奢求代代出明君?哪怕是明君贤臣治国,也总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
不能奢求,便只能选择。
闽地的这般状况,当今皇帝会不知道吗?不会。皇帝让裴少淮南下开海,也大有“让年轻的伯渊去试一试”、“历练历练”的意思,关怀备至,成也是功,败也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