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兒時有幸聽過舅母與舅舅簫琴合奏,印象極深。可惜經筵之上並無女子地位,舅母又心悸多病,鮮少出門露面,想聽她一曲怕是難於登天。
書樂課過後,便是周及主講的《周禮》。
連左相李恪行也拄杖來旁聽,頓時殿中殿外的一應朝臣皆起身讓路,躬身給這位德高望重的肱骨老臣讓座。
作為「東宮太子」的趙嫣也起身行學生禮,親自請李恪行入座。
兩位侍講交接,周及與魏琰互行文士禮,一名執講義立於書桌後,一名則抱琴退至席位中,舉手投足高雅至極。
周及今日講的是《周禮》中「地宜」之論,有意思的是,這原是趙嫣在崇文殿聽學時駁過他的論題。
那時周及並未反駁她的見論,只平靜地說了句:「殿下方才所言,很像臣的一個故人。」
今日方知,周及不是辯不過她,而是不屑於逞口舌之利。
今天的講課,他以「地宜」為切入,旁求博考,講述了青苗應時而種、水利應時灌溉及鼓勵農耕營造的重要性,田沃則糧豐,糧豐則國盛……最後收束為「開源」二字。
趙嫣早聽人說過,周及是名門之後,按照本朝慣例,各肱骨重臣皆有一定名額舉薦親友抑或門生入朝為官。以周及的家世,即便什麼也不做亦能官運亨通,可他偏偏鐵了心去擠科考的獨木橋,憑實力奪得狀元魁首。
趙嫣一直覺得周及是個古板得有些無趣的人,還因輕微臉盲而疏離淡漠,可一旦提起筆墨,面對群臣,他這個人仿佛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好似他穿梭於浩瀚文海之中,以一種謙和而擲地有聲的方式,酣暢淋漓地戰著。
陽光漸漸西斜,眾臣聽得認真,時不時交耳低語,頷首附和。
誰也沒發現殿門外多了條挺拔高大的身影。
侍茶的小太監們見到聞人藺,嚇得險些打碎手裡的杯盞,剛要伏身請罪,就聽一旁的副將低喝道:
「別出聲,趕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