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嗎?」

她睜著眸子,眼睫像是承載不起燈火般微微顫動。

聞人藺任由她握著衣袖,漆眸深邃道:「殿下是希望本王走呢,還是不希望?」

明知故問。趙嫣咽了咽嗓子,垂下眼帘。

聞人藺眼底笑意暈染,不再逗她:「待過了子時再走。」

趙嫣莫名有些鬆氣,放開了他的袖子。

流螢奉了櫛巾進來,服侍趙嫣於屏風後沐浴更衣。她昏昏然泡了個澡,洗去一身的疲乏穿衣出來,聞人藺果然還坐在外間燈下,手裡拿著她的玉梳。

流螢看了趙嫣一眼,見她頷首點頭,方福了一禮退下。

聞人藺示意趙嫣坐在榻上,取了綢布將她微潮的發尾擦乾,繼而拖過椅子坐下,將她微蜷的指尖打開,露出右手食中二指上一道弓弦的勒痕。

聞人藺沒有問這道勒痕的由來,亦沒追問她今日去雍王府做了什麼,只輕輕摩挲那處紅痕道:「舒坦點了?」

趙嫣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想了想,點點頭。

在雍王府的所見所聞的確讓她十分在意,她忘不掉雍王臨死前對趙衍的陳述,和那雙哀戚怨毒的眼。可現在,長壽麵和紫羅衣酒的暖意驅散了沉重的陰寒,只餘微醺的暖意。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戛然而止,順遂得仿佛身處夢境一樣。」

趙嫣於榻上抱著雙膝,任由髮絲從臉頰旁垂下,喃喃道,「可是我有點不安,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聞人藺以指代梳,一縷縷理開她柔順的長髮。

他沒有提點太多,只淡然道:「復仇本就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趙嫣驀地被這一句觸動。

她抬手茫然地將聞人藺拽近些,然後以額抵住他的胸膛靠著,仿佛這樣就可以觸及他隱藏在優雅從容之下的萬丈深淵。

她喚了聲:「太傅……」

除了毒發時的安撫,她主動的依靠還真是少得可憐。

聞人藺撫了撫趙嫣柔順的長髮,抬指抵著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凝望她被酒意和熱水燻得嬌媚的臉。

那雙桃花眼迷濛漂亮,眼尾帶著鉤子似的,流轉著令他矛盾又著迷的波光。

聞人藺拇指壓了壓她紅潤的唇,若輕若重碾著。

他收緊了手臂,指骨微微突出淺白,垂下濃長的眼睫,俯首靠近那片他肖想了一個晚上的芳澤。

離唇一寸時,趙嫣輕輕打了個哈欠,眼皮墜墜打架,儼然是困頓至極。

聞人藺頓住,半晌,有些失望地嘖了聲。

今日奔波,趙嫣的確累極了,以至於連自己何時回到寢殿、聞人藺又何時離開的都毫無知覺。

只隱約記得自己尚蜷縮在小榻上時,身上蓋著的外袍縈繞著輕淡的木香,而屏風後男人精悍的身軀模糊難辨,浴池裡的水聲響了許久。

翌日一早,壽康長公主府就收到了東宮送來的歉禮。

東西倒不是十分貴重,重在心意。

「明明太子才是受害之人,卻還不忘安撫旁人,難得小小少年有這份謙和知禮的氣度,衝著這一點咱們也該承他的情。」

說著,霍鋒背著手長嘆一聲,「可惜他去年就納了妾婢,受女色所惑,又身處風口浪尖,非蓁蓁良配。」

駙馬自顧自說了一通,沒聽到回應,不由好奇回頭。

「宛柔,你怎的不說話?」

宛柔是壽康長公主的閨名。她與霍鋒奉旨成婚,婚後磨合時也曾吵過鬧過,可感情反倒越發深沉恩愛,一向以表字互稱,而非冷冰冰的「長公主」「駙馬」。

壽康長公主坐在窗下搖扇,若有所思道:「長戈,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