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兒啊!你戴罪慘死,按理是不能給你立牌位、燒紙錢的,可父王心疼你個小畜生哪!父王只能關起門來,偷偷燒給你。」
雍王坐在階前,一把一把將紙錢丟入銅盆中,時不時抹淚道,「父王沒用,護不住你。給你多燒些紙錢,童男童女也都燒了,保你在下面衣食無憂、美人成群……如今宮妃有孕,太子也日漸康健,父王恐是登基無望了,煜兒若有怨氣,儘管朝那些人撒去,啊?」
正絮叨說著,平地裡一陣陰風捲地,吹得角門砰地一聲打開,紙俑仿若活過來般陰森森搖晃。
雍王駭得險些跌坐在地,聞聲望去,門外並無人影,唯有一支短箭釘於門扉之上。
雍王顫巍巍撐起肥碩的身子,吩咐小廝道:「去,去看看是什麼。」
小廝小心翼翼向前,用力拔下短箭,而後快步向前道:「王爺,箭上有您的密信。」
雍王狐疑接過箭矢,取下上方綁著的密信,展開一看,不由瞳仁驟縮,變了臉色。
……
與此同時,城郊,西山萬裡。
趙嫣戴著帷帽,沿著曲折的山道蜿蜒而上,爬上了雜草蔓延的山頂。
這裡是埋葬宮中意外死去的奴婢、以及獲罪宮妃的亂葬崗。魏皇后下令封鎖了太子亡故的消息,趙衍的屍首是混在病死的太監屍堆中運出宮的,就葬在這座山頭。
趙嫣根據先前流螢的提示,找到了那棵大楓樹下的小土包,那是趙衍的無名墳冢。
而此時墳冢前蹲著一個陰沉高大的人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
「仇醉?」
趙嫣還是無法適應他身上濃重的陰冷殺氣,謹慎地後退一步。
仇醉自從玉泉宮密牢中逃出,兩個月不見蹤跡,趙嫣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
他依舊穿著靛藍的破爛武袍,褲腿上滿是草籽泥濘,顯是凌晨飄雨時就到這兒了,墳周的雜草已被他踏平,清理出很乾淨的一片來。
仇醉就這樣沉默地盯著墳堆,像是野狗守著它珍重的物什。趙嫣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便向前兩步,將裝有香燭紙錢的提籃置於墳前。
「你是……長風公主?」
仇醉蹲著,長臂搭在膝頭,聲音像是悶在喉中的獸語,沙啞難聽。
上次見面,趙嫣沒有向仇醉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一是沒來得及,二是兩人之間的信任不夠。
過了兩個月,仇醉或許查到了什麼,或許是他自己調動僅有的智力想通了。
趙嫣想了想,沉靜道:「我是。」
仇醉木然地轉動隼目,盯著趙嫣。
疾風乍起,吹得漫野的雜草簌簌起伏。
楓葉打著旋落下,仇醉手中未出鞘的彎刀猝不及防劈至趙嫣的面門。
蔡田立即抬劍格擋!
王爺將小殿下交予他保護,若有個三長兩短,他便是自裁也難以謝罪!
然而仇醉的彎刀離趙嫣的面門還有寸許時堪堪停住,刀柄下移,抵著趙嫣的肩膀,沙啞道:「你,踩著了主公的花。」
趙嫣呼吸凝滯,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地上果然放了一捧素白的小野花,和雜草融在一起,以至於她方才沒察覺。
「……抱歉。」她移開了革靴。
仇醉果然收了戾氣,將彎刀插回腰後,粗糙黝黑的大手重新整理好野花,置於無名的墓碑前。
見趙嫣看著自己,他漠然道:「夏季無梅,我只找到了這些。」
趙嫣沉默良久,問:「你不懷疑我嗎?」
「懷疑。」
仇醉又是沉默良久,才咕噥了句,「主公信你。」
因為趙衍信她,到死都在維護她,所以他願意按住手中刀鞘,不讓它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