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快步走過去,在那書翻出什麼奇怪的畫面時一把捂住,一股腦塞入了床頭的矮櫃中。
聞人藺那句話,果然是逗弄她的吧。
趙嫣歪身倒在榻上,心中說不出是鬆氣,還是別的什麼。
東宮外,肅王府的馬車沿著宮牆緩行。
馬車搖晃,聞人藺單手按膝而坐,身形穩若磐石。
他垂眸輕輕摩挲指腹,上頭還沾著些許黏膩的甜香,分不清是葡萄汁水的味道,還是少女柔軟唇瓣的芳澤。
待馬車駛入空蕩無人的街道,抱刀坐於車頭的蔡田左右四顧一番,搴簾鑽入車中,將一小塊木料呈給聞人藺。
他稟告道:「重修摘星觀的楠木已經工部之手運入北苑,一切如王爺所料。」
車中燈火昏暗,深褐色的木料握在聞人藺冷白的指間,散發出淡淡的陳腐味。
聞人藺眸中暈開綺麗的寒意,指間一用力,木料便化作碎渣。
朝廷花費巨額銀兩採辦的楠料,果真被換成了浸過水的陳年廢木。
翌日,崇文殿。
日頭將皇宮的磚瓦曬得發白,殿內四周竹簾半卷,如同屏障隔絕外邊所有的熱浪,獸爐焚香,殿內只聽得見周及講解《周禮》的朗潤嗓音。
《周禮》包羅萬象,周及卻無需持卷,博徵旁引,將「天官」卷中的要義一一闡述。
周及的授課方式和他的坐姿一般端正古板,一旁的裴颯已百無聊賴地在宣紙上寫畫起來。趙嫣雖能聽懂大半,但天熱疲憊,也難免湧上困意來。
她昨晚被盯著「學習」到深夜,著實沒睡好。
講到「禮乃國之根本,廢則國亡」之時,趙嫣忽而睜開眼睛,溫吞道:「那也要看是哪種『禮』。有些禮法是順應當時朝代所需而產生的,譬如士族建立的禮法維護的是士族的利益,經過數百上千年的更迭,或許並不適應如今的朝局,那便不能一概沿襲。《周禮》中還講究『時宜』『地宜』呢。」
她正倦怠著,替趙衍、也是替她自己說出了心中所想,卻令周及微微一怔。
他想起了前些時日在沈侍郎府中打探到的消息,想起了師弟沈驚鳴的意外之死,不由抬目望向「太子」。
陽光透過窗邊的竹簾投入殿中,切割成無數明暗分明的細條。那窄窄的陰影便恰巧落在趙嫣的眼尾,遮住了那顆細如蠅足的小痣。
眼前這張的臉,忽然變得無比熟悉與清晰。
風撩動竹簾,陰影淡去,一線陽光交錯落下,那顆嫣紅小痣又浮現出來。
趙嫣終於察覺到了周及的視線。
「周侍講看著孤作甚?」
趙嫣笑問,對他難得的失神感到好奇。
周及目光坦然,誠實道:「殿下方才所言,很像臣的一個故人。」
趙嫣嘴角的笑,淡了一淡。:,,.
第54章第54章騎馬
趙嫣很快穩住了心神,若無其事地抬眼,笑道:「周侍講的眼睛,怎麼看誰都像故人?」
周及清雋的面容鍍著一層盛夏的暖光,仿若高山冰雪,清冷而乾淨。
他將識人不清的小毛病隱藏得極好,按理,太子殿下是不知道的。
香鍾撞珠,發出丁零清脆的聲響,文課結束。
一旁的裴颯抻了抻腰,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周及適時而止,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頷首抱以淺笑,便歸攏案几上的紙墨,一樣樣齊整擺放好,這才起身攏袖告別。
周及這個小古板有個好處,做什麼事都極有原則:撞珠聲一響,授課;撞珠聲再響,課畢。該講的不少講一句,不該問的,也絕不拖沓多言。
趙嫣淺淺吐息,如釋重負的同時又難掩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