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煜撲倒於地,沒了動靜。

解決了第一個殺兄仇人,趙嫣倏地垂手,刀尖頓在地上,發出叮地一聲脆鳴,空氣中暈開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腥氣。

蔡田以為「太子」會忍不住吐出來,但她沒有,只是抬手撫去下頜上的噁心血漬,目光沉靜地轉向仇醉。

仇醉看著已經沒氣的趙元煜,眸色翻湧,身上鐵鏈掙得譁譁作響。

趙嫣握刀站在他面前,如同幼鹿之於巨獸,刀尖止不住發抖。

她依舊竭盡全身力氣站得筆直,與仇醉對峙。

「趙衍遇險的時候,你也像保護趙元煜一樣地保護過他嗎?」

趙嫣揚聲,紅著眼尾質問,「有嗎?」

仇醉看著她,青筋暴起的手臂忽而鬆懈了下來,沉默著不說話。

趙嫣很難形容仇醉此時的眼神,空洞,木然,像是世間再無一物可以填滿這種空洞。

「是你殺了趙衍嗎?」

趙嫣沒有逼問他「為什麼要殺你的知遇恩人」這樣無聊之言,只顫聲說了一句,「如果是你殺的,為何你沒有告訴趙元煜太子的確已死,為何在劉氏義莊時沒有當眾揭穿我,而是由著雍王府上下作妖試探?」

仇醉眼珠動了動,似乎有微妙的波瀾一划而過。

「我,沒有殺主公。」

他咕噥著沙啞難聽的嗓音,只說了這麼一句。

趙嫣微微睜目,片刻反應過來,他口裡的「主公」是趙衍。

對於只認錢不認主的刺客來說,叫誰一聲「主公」,無異於野狗自願套上頸圈,那是絕對的忠誠。

疑竇漸濃,趙嫣急促道:「那為何流螢親眼所見,是你殺了太子後打傷數人逃竄?為何你要歸順雍王府,告訴他們是你刺殺太子?」

仇醉沉默了很久,似是在調動僅限的智力掙扎。

「你在幫主公,你是好人。」

很久很久,他才含混嘶啞道,「回宮途中遇刺,影子誘敵,我帶主公逃回東宮。我受了傷,在包紮,有人遞給主公一封信,主公拆開……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信裡被動了手腳?流螢發現太子死時只有你在身邊,所以認為是你殺了他?」

趙嫣握緊了刀柄,抿唇問,「那你為何要逃?」

仇醉默認,艱難道:「我沒有,保護好主公。我想殺仇人,可是發現……」

「你發現雍王世子背後還有人,故而選擇蟄伏在他身邊。是那個仙師嗎?」

見仇醉再次沉默,趙嫣思緒飛轉,將一切疑點穿針引線貫通,「何御史的么兒與兵部岑侍郎的妹妹岑毓,也是你將計就計綁走的吧?只有你有這樣大的本事,為的就是將趙元煜的陰謀鬧大,引起朝廷重視?」

仇醉不再說話。

他不相信主公以外的任何人,哪怕這個人有著和主公一模一樣的臉。

「我換個問題。」

趙嫣一字一句,顫聲道,「告訴我,是誰給趙衍送了那封信?」

或許是她這一聲帶著壓抑的哭腔,仇醉終於又抬起那雙兇漠的隼目看她。

他用嘶啞難辨的嗓音,吐出一個殘忍的真相:「長風公主,趙嫣。」

天佑十七年,八月末雷雨初歇。

死裡逃生的趙衍臉色煞白,披衣坐在東宮寢殿中,急促咳喘道:「你們不該讓影子替孤去死。以別人的鮮血換自己苟活,踏著屍骨前行,孤算什麼光明磊落的明主?」

見高大的刺客繃著一身的傷口跪拜不語,少年心生不忍,扶起他道:「罷了,我是在怪自己無用,非是責備你。去將傷口處理一下。」

「殿下,華陽行宮長風公主來信。」

「嫣兒?速速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