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的目光落到了魔刀妒霄上。水涵空此剑,入骨生寒,专克魔族,而妒霄造成的伤口,却如火灼烧,仙体一为它所伤,就无法愈合。这岂非是天生相对?鹿苍在明镜垢之时,必定用的是剑,刀道一定是他屠宗近魔后才改炼的。那妒霄是不是他刻意照着水涵空锻出来的?
“你上次说,要用我的剑杀我。这次,我会用他的剑杀你。”莫惊春沉声道,“这也是他的夙愿,他叫我,务必杀了你!”
莫惊春举起水涵空,尽管殿外一派喧嚣,可檐下的白花还是一如既往开得那样恬静。六年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一种轻松――终于要结束了。
水涵空映着殿外明光,被莫惊春握着斩下。鹿苍再一次从莫惊春身上看出湛若水的影子,仿佛此刻与他举剑相向的人,不是莫惊春,而是湛若水。
他的思绪回到百年前的那个雨夜,湛若水双手握剑,哭着看向他。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皎如星月,可里边却只有无尽伤楚。那时,鹿苍等着湛若水拿剑了结自己,可等了一会儿,水涵空却没有没入自己的血肉。
湛若水被他族兄扶着,倒在鹿苍的面前。血就像他腰间的水蓝色轻帛,正缓缓从他颈间流出。
故人与现世重叠,鹿苍不由自主朝莫惊春张开了怀抱。迎接他的是冰寒刺骨的剑意,水涵空刺入了他的心脏。
此刻没有有无钟,莫惊春也并非神泪转世,可鹿苍却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恶识正在消散。古老的传说重新闯入鹿苍的意识里。
历代魔神都将为心爱之人所杀。
原来如此……
鹿苍缓缓看向插在自己心口的水涵空,哪怕持剑的人是莫惊春,可这把剑的最后一任主人却是湛若水,水涵空早已对湛若水滴血认主,杀他之人,自然应当是湛若水。
湛若水喜欢他……湛若水居然喜欢他……
“哈哈哈哈……”鹿苍低低笑出了声,他以为湛若水不爱他,甚至讨厌他。可湛若水既然与他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肯跟他在一起呢?
两行泪从鹿苍眼角流出,他望着莫惊春,更像是透过莫惊春,看见了心上人。临死之际,鹿苍生出一种假设,湛若水叫莫惊春杀了自己,是否正是在借此,倾诉一句迟到多年的剖白呢?
鹿苍的唇角勾起一抹凄苦而满足的笑,原来不是每对有情人都能成为眷属。
鹿苍体内的恶识正在缓缓消散,可莫惊春却无法察觉。燕辞楹含笑走了进来,他与王座上的楼弃对视一眼,朝莫惊春道:“莫公子,你先带楼公子去医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莫惊春盯着鹿苍看了一会儿,确保他没有能力再翻出风浪,将楼弃扶起来:“多谢燕公子。”
“我没帮上什么忙。”燕辞楹道,“这一切都是莫公子和您几位朋友的功劳。”
莫惊春无心邀功,只道:“恶识一旦消散,往后就再无魔神出世。但愿鹿苍一死,能还天下安宁。”
燕辞楹笑了一声:“莫公子未免太过天真。”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燕辞楹道,“人心难测,是非争斗从来无休无止。就算是没有恶识,没有魔神,也总会起别的争纷。”
莫惊春看了燕辞楹一眼,忽觉这人跟从前不大一样了。此前莫惊春虽只在空杳仙宗见过燕辞楹,并未与之交谈,但也能看出他是个怯人畏生的少年,如今不过短短几月,他身上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莫惊春又思及李疏渺,任谁遭受了这样的突变,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这么想着,燕辞楹的改变似乎又合情合理起来。
“这里就拜托你了。”莫惊春朝燕辞楹道。
燕辞楹点了点头,莫惊春回他一礼,扶住楼弃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