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众人齐齐散开。
宫侍见褚时行动不便,想要上前搀扶。却撞上了褚时冰冷的目光,如同朔雪寒风,宫侍身子一凛,再看去时,褚时双眸噙着温意,轻声婉拒道:“轮椅笨重,我自己就可,不必劳烦你。”
说罢,褚时便双手转动轮子,动作缓慢,却条理不紊地从席位上走出。
宫侍看着褚时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脑袋,他只道是自己看错了,待普通的宫女都态度柔和的恭王,怎么会露出那样冰冷的目光呢。
褚时离开皇宫后,被前来迎他的侍卫带回家中。
褚时拿起铜镜,镜子中立刻出现一个面带柔意的男子。任谁见了,都让人觉得极其可亲。褚时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今日宴会上的褚伯玉,突然大笑起来。
他抚着自己的双腿,笑的极其开怀:“真不亏是父皇的儿子,原来骨子里流淌的,都是一样的血啊。”
褚伯玉离开正殿,他屏退宫侍,独自一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
无人知道,褚伯玉有一个怪习。旁人若是愠怒,面皮涨红,心脏砰砰跳动,是让人一眼望去,便知道他心中有怒火翻滚。
但褚伯玉不然,他越发生气,心跳声反而会变得平缓,面上甚至会展露笑意。
往日里,褚伯玉发过最大的火,便是在他得知钟太后将墨玉丢弃,他遍寻不得。
褚伯玉如同往常一般,上朝、面见钟太后,他神色始终恭敬。
以至于钟太后都轻声叹息,说着她宁愿褚伯玉好好地发一场火气,也不要像个面人一般,让人随意拿捏。
只有褚伯玉清楚,他是如何控制自己,才没有心中翻滚的恶意发泄出来。
墨玉不见的那几日,他甚至想要处死几个伺候墨玉的宫侍,仿佛只有见到他们的鲜血,才能使褚伯玉心中稍微缓解,丧失狸猫的痛楚。
但褚伯玉不能,因为他清楚地记忆着。
在做天子之前,他是蜀城中人人皆可欺负的可怜虫。
那段食不果腹、卑微不堪的日子,褚伯玉永难忘记。
褚伯玉蜷缩在自己那些难堪的回忆中,没有人愿意将他拉出那段回忆,他自己也甘愿窝在狭窄的壳子里面。
温吞,优柔寡断,这才应该是他褚伯玉,无能而怯懦的小皇帝。
而血液中翻滚叫嚣的恶意,褚伯玉不明白那是什么,他也不想直面。
好在狸猫之事,褚伯玉很快便恢复如常。
只是今日,听到邓大夫口中的污言秽语,褚伯玉紧绷的弦突然松开。
他听到自己吩咐侍卫,将邓大夫送到南风楼。
明日,邓大夫于南风楼私混之事,便会传遍京城。
到时,邓大夫名声受辱,自然不能继续在朝为官,连累邓大夫的家眷,族人,都要背负上污名。
自然,褚伯玉在笑着说出这些话时,便已经知道了邓大夫的结局。
月色微凉,褚伯玉的身影,被皎洁的月光打在地面上,和茂密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褚伯玉心中想着,他究竟是如何待宝扇的。
爱意?并没有那么深切。
喜欢?或许有一些。宝扇貌美,时常一副怯怯的模样。柔弱的美人,总是容易惹人疼惜怜爱的。
况且褚伯玉是天子,一个天子的喜欢,便宛如春日雨水,时常便会有一场降临。君主的喜欢,极其浅薄而轻易。因为普天之下,率土之滨,皆是天子所得所有。
因此,美貌贴心,温柔似水者,极其轻易地便让天子生出疼爱之心。
只是雨水过后,日光重新出现,那些单薄而清浅的喜欢,便会如同雨露一般,被蒸腾而去。
褚伯玉待宝扇,怕是与墨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