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声巨响,仿佛石头打在水银镜上,把他心底的幻境打得支离破碎。她在别的男人床上会是什么样子?他冒出一个念头,却极力抑制住了脑中那娇红的粉面,太阳穴青筋暴跳,大骂了一声混账,也不知是骂谁,“当初不是你他娘的白纸黑字叫永远不和她相见,今儿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出这鸡鸣狗盗的事来,尚书倒使得好一招瞒天过海!”
裴容廷看也不看他,徐徐踱到窗边。
“不敢,将军偷天换日是本事也不小。我的死讯,不也一样谎报给了她。”
李延琮这人没甚羞耻心,也从来不以好人自居,听见这话反而冷哼着笑了,“那又如何。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你往衙门里问问,除了门口俩石狮子,还有谁不知道我的意思。”
才行了事没洗澡,素纱中单领子还濡湿,裴容廷推开窗子吹风,望着那澄澈寂寥的月,“既如此,将军与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从前约法三章,你我既都未遵从,索性一笔勾销。打今儿起”
“打住。”李延琮哂了一声,抱着手臂倚在墙上,帘栊的影子斜斜映在他脸上,潋滟的眼明明暗暗,“姓裴的,你别忘了,她早五年前就是我的妻,不过是让你鸠占鹊巢白得了一年的便宜。如今她恢复了徐小姐的身份,原该顺着老令儿走。孔子他老人家说‘必也乎正名’,我是先头太后主的婚事,你又是哪路货色?这要是在太平盛世,偷香窃玉,早押起来扭送衙门,你这读圣贤书的还做梦呢!”
他如今倒大义凛然了,知道他俩互相有意,只好搬出那道圣旨做唯一的护身符。
可他并不知道这是裴容廷的症候所在,反倒无意中打了七寸,半晌没听见动静。
裴容廷缓缓回头,锋利的眼梢瞥了他一眼,竟完全没接他的茬,接着说了下去,“打今儿起,我可以不见她,条件是也不许你去扰她。应不应,将军自己掂量。”
他的神情平淡,语气却坚定,乌云压城,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
“你”
李延琮就恨他这冰壳子脸,这会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牙根痒痒。
三年来过惯了懒散的日子,可他到底是受过储君的教育。甭管他再宝贝徐令婉,再把裴容廷恨得要死,真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拿让他那她换一员干将,那也是划不来的事。如今他正用得上裴容廷,远的不说,只说月底兵分两路下金陵,下湖北,也指定少不了他。就算拆桥,那也得等过了河再说。
话到嘴边,李延琮生生忍了下去,想换个声气儿,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他眼睛漂亮,吊个白眼也别有有韵致。一阵风旋出屋外到了婉婉门前,房门早关了,被他一脚踹在门上。
婉婉在堂屋里心惊胆战,忙和吴娇儿动手抵了两把椅子上去,不敢言语,听见他在外头咬牙道,
“徐令婉,你给我长点骨气!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再有下回,看我、看我”
想坐实他正经夫君的身份,就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戴绿头巾,他到底没说下去,俊秀的脸上扑着股子狰狞煞气,喝来小厮把裴容廷请走,自己也拂袖而去。
听他脚步声渐远,婉婉忙卸了门闩走到廊下,见裴容廷也出了厢房绕过花圃,赶紧追上去。
惊魂不定,抚着心口殷殷问:“他他为难你了么!”
“不碍事。”裴容廷揉了揉疲惫的眉间,转脸便浅笑看着她,当着李延琮的小厮,到底没把她搂在怀里,“这几日我不能来瞧你了,月底我往湖北,总得又有一两个月。他也不会来扰你了,你好生歇着,不必担心我。”
婉婉愣了一愣,登时发了急,拉住他的袖子:“怎的不能来瞧我?肯定是、肯定是李延琮不许你来,这黑心短!”
裴容廷微微合了合眼睛,往一旁轻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