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惹事,也不要多事,客气些总没坏处。
龚姨娘并没听出称呼里的不情愿,她刚要说什么,又顿住了,目光落在案上,不自觉透出几分惊讶。
不过小小的一个面团,擀开来摊平了整个大案子,案上的花色清晰地透映出来,薄可鉴光。
池小秋不等她说话,挥刀将面切作细丝,整捋挂起来,清白光润,顺手一抖,下进了锅里。
浇头已经做好,只等汤面煮熟便能往碗中一铺,池小秋盛出一碗来,面入水一煮,莹然生光,教人一看舍不得吃。
龚姨娘尝了尝味,帕子蘸了蘸唇,终于认真商讨起来:“这回的宴却是要做这南边的菜,因听闻贵店设宴有许多新菜色,姑娘可否出两道来?”
池小秋肚里里旁的不多,就不愁新菜,摆好的盘盏刚端出去片刻,就有人来请她,正是刚才那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说话时颇有些别扭,就是不向着池小秋看。
池小秋却给她块油纸包好的糕点,笑道:“谢谢春平姑娘,方才是我一时急了,说话冲,你莫怪。”
说开便好了,她才只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一团孩气,方才就馋这糕点,脸上带了笑:“我且还当不起姑娘呢,凤儿姐姐旁人才能叫姑娘,池姑娘就唤我小平儿就是。方才姨娘尝了那道豆腐羹,连声说好呢!现在正逗着云哥儿和兰姐儿,这时候去还能多些赏钱。”
果然,龚姨娘和颜悦色,又问她什么时候能定了单子,抓了一大把钱给她,命丫鬟道:“把春哥兰姐抱回窝里去,这菜着人给大夫人和大爷供上一份,好生送了池姑娘出去。”
池小秋心里一跳。
活人少有用供的,那么她口中的“大夫人”“大爷”指的便是…
心里有事,便走得心不在焉,可现在这送她的丫鬟又不是少不更事的春平,而是另一个眼生的凤儿。
主意在心中盘桓片刻,支支吾吾反倒让人生疑,池小秋掠一眼趴在凤儿怀中的兰姐儿,那是只黑底白花蓝眼睛的猫儿,瞅人的时候不动声色,打了喷嚏才转过头去趴在爪子上。
池小秋只能从这猫入手。
“这猫的名字倒好玩,我听作什么姐儿…”
“兰姐儿,姨娘心善,待猫儿狗儿都亲切,这两只已养了好几年,有一年在别地住着时,偏遇着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短过他们的吃食。”
心中忽然哗得涌起一阵悲凉,一瞬间,池小秋将青黄不接的时候,同他们一路的近乎丧命的流离生活对应了起来。
那是,周家的猫不能短过吃食,周家的大公子却跋涉在千里之外,几乎饿死。
她忽然理解了钟应忱。
愤怒太久,便失去了心力,只有深深埋藏的不甘,也已褪尽了色彩,变成蛰伏着的平静。
她也能笑着若无其事问出来:“我方才听姨娘说,府里的大夫人和大爷也爱吃些汤羹,不知他们口味怎样,求姐姐好生给我说说。”
因为一直窥探着这丫头的神色,她的不自在尽收眼底,回话时虽远远说不上不恭敬,却也古怪:“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大太太和大爷早年便殁了,是主人家的伤心事。”
要有眼色的不会再提,可眼前这个还在问:“可我听见二夫人说,要供上…”
凤儿微微提高了嗓门,显是不悦:“姨娘仁厚,总是念着,有什么好的都送上一份,年年打醮做道场…以后这二夫人还是休提,姨娘重规矩,只让人唤姨娘,连三爷都是如此。”
池小秋点头赞道:“怪道各人提起府上姨娘,都十分敬重。”
她原先的疑心稍有动摇。
若是此事和大老爷这一支脉的人有关,为何从不避讳,反而总是主动挂在嘴边。
池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