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才挺起的身子又是一垮。
“你可知错?”
“弟子无错。”
琢莲仙尊挥手再次重压,神色凛然,又问,“你可知错?”
“弟子无错。”
“你……”
陈越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琢莲仙尊浑身一滞,眉头紧锁,多年来无波无澜的心骤然抽痛,裹着窒息感把他割裂。
他看到陈越硬撑着剑颤颤巍巍站起,如玉的手抹掉唇上的血。
那双自孩童起就仰望他的眼,终于有了不寻常的情绪。
“我……无错!”
不是弟子,而是我。
陈越一字一句道,“我无错!”
“天道之下,岂会容不公,我又有何错?”
见月浮于半空,不等琢莲仙尊拉回思绪,飞速冲向弃婴塔。
轰隆!
一剑破杀阵。
悬浮的长剑尽数掉落,长老们俱是一惊。
【走啊你怎么回来了呜呜好疼。】
【我们没有害人……】
“我来渡你们。”
琢莲仙尊没想到他能突破重围,眼前的人仿佛一眨眼长大,他唤出本命剑,怒道,“陈越,百年怨气你要怎么渡!”
陈越却没有停下。
“我本是恶念的因果,世上还有哪般怨气够我恶。”
“你要……”大长老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你、你要吸收她们怨气。”
凡人之躯,竟也敢对上百年怨气。
江声寒手脚发冷,几乎要站不稳。
他的师兄好像从来便是这般。对他也是,对别人也是,一边嫉妒着他,一边又默默帮着他。
猛然间,他想起何皎那句话。
“你很干净。”
他很干净。
江声寒头痛剧烈,矛盾感将他撕裂为两半,好像一切都失去意义。
-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放手吧。
-帮他帮他帮他。
与他一体的藤蔓嘶吼。
“师兄,师兄……陈越。”江声寒踉踉跄跄跑过去,却被剑气挡在外面。呼吸急促,绝望冲开剑气,却一次次失败,“是我私心过剩强求因果,要罚便罚我身上啊!”
“你渡她们,可又有谁来渡你呢。”
他留出血泪,一遍遍叫,“师兄师兄……”
见月破开环面四柱,巨大怨气一涌而上,长刃一寸寸碎开。凤凰惊现,与赤日争辉,在陈越身后隐隐展翅,发出长而远的凤鸣。
凤凰泣血。
婴灵尖锐哭叫,她们身上背负的百年恨意全部化为瘴气吸入剑骨。
陈越咽下嘴里的血,承受所有的怨气。
他最后一次睁大眼,眼泪迎风而上,渺小的身影坠下大地。
“投胎传世吧。”
琢莲仙尊恍惚间明白什么,艰难地动了动嘴皮子。
“陈越……无错。”
“剑宗大弟子陈越,无错!”
他还是当年那个孩子,还是那个被他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剑宗的孩子。
错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