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都如此,贾宝玉素来怜爱姊妹,自然更有所感,当即应承下来,声音稍有些哽咽:“老爷放心,我立时过去。”

待得一去一回,贾宝玉再将李纨等人聚拢,细说今日之事后,人人都有些怔忪。

好半日,李纨方忽然道:“从此后,竟真个改朝换代了!”

黛玉垂下脸去,思及旧年父亲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竟不顾己身安危的种种,不觉泪盈于睫。虽不曾哭泣出声,但这一点哽咽,却比痛哭出声更厉害,更让人惊心动魄。

惜春却有些冷漠,因慨然道:“大嫂子、林姐姐,又何须如此?自古以来,这天下便不曾归一家一姓。连着周公这等先贤大德,尚且不能得保西周,何况如今!我们生在这末世里,为自己一哭,尚且未必能及,何况旁的。”

她说得这些,声色冷冽,映在灯火之下,竟有些冰雪似的寒意。

宝玉怔了片刻,方道:“四妹妹这话竟不必说了,倘若老爷听见,越发要伤心了。”说着,他便将贾政所言,说与众人。

贾政平素为人行事,原是长辈里最持正的,人人都无旁话可指摘,当即又有些沉默下去。

还是巧姐忽得咳嗽一声,又引得众人稍稍回过神来,且问了一回平儿,后面才说了几句旁的闲话,便闷闷的散了。

黛玉梳洗一回,便与紫鹃道:“我看四妹妹的模样儿,倒真真有些心惊了。也难怪你梦兆里,她竟舍身出家,原是有这等癖性的。”

“姑娘,各人有各人的归处,你何必愁这个?”紫鹃道:“况且,那谢家也大抵无恙,旧年又有约定,竟不曾毁了那婚约的。只待日后稳妥了,两家多半会再续前缘,一发不必多愁了的。”

“你说得虽在理,我却有些忧心。”黛玉叹道:“如今虽与你梦中所觉,竟有些差池了。可人也罢,国也罢,总归有些缘故,方有后面的结果。却未必是我们一力应承,就能有所变动的若万一,那北狄照旧能南下,从此……”

她咳了一声,两泪漱漱而下:“这却叫我们如何是好?”

“姑娘……”紫鹃轻轻唤了一声,想了半晌,也只能干巴巴得说两句宽慰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圣人的教诲,总归是有道理的。”

第414章 百废

只是这话,说起来,终归有些干涩。

黛玉也听出这里的意思,她沉默了一回,想要再说些什么,抬头却看见紫鹃犹自有些憔悴的脸庞,不由想起前两日从地下出来的那一幕,登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鹃她,已是尽心竭力,甚至可说是力尽神危。若她还拿这些小心思叨扰,越发显得无用了。遭遇这等乱世,又有哪个人不心神纷乱?前头鸳鸯姐姐病倒,也只得将她送到城外安置也幸好有一个刘姥姥尚能可信任,不然,怕是只能将她带到那地下去。

从此处想来,四妹妹那样的心思,倒也不是不能想明白的。她素性孤介冷僻,又遭逢大难,兄嫂侄儿俱去了,便如同当初的自己一般。纵然有二舅舅他们,终究不免有些天涯浮萍的凄凉。

就是自己、宝玉,难道就没有半点怨愤的心么?

想到这里,黛玉叹了一声,虽没有再说什么,却将前面的满腔忧思,压住了大半,只握住紫鹃的手,低声道:“难为你,外头千头百绪的,竟还要顾全我这里。”

“姑娘却与我说这些生分话做什么。”紫鹃一笑,反手握住黛玉的手,低声道:“只盼姑娘不要灰心,却记着否极泰来这四个字才好呢。”

“若果然能否极泰来,我又如何灰心?”黛玉被她一句话说动,抬头看了看窗子。

那上面糊着一层纱。原本是天水碧的实地纱,但经了前面一场火,灰尘飞扬,连着这纱也跟外面的天色一般,登时灰扑扑起来